荒原上的喜鵲 （外二首）

陳小素

天初晴 風過曠野

懸在白楊上的巢穴

在風中搖晃

此時 它們是比風

更生動的事物

兩只雪后荒原上的喜鵲

蓬松的羽毛下是冬日的饑餓與貧窮

它們在枯草間覓食 在雪地上跳躍

小小的身軀落滿太陽的光斑

它們時而彼此呼喚

時而相互梳理著羽毛

像一對疲于奔命的夫妻

它們比人類更恩愛

在小鎮

我還沒寫到的街巷里 一個拐彎處

我看見了我的少年——

頭上扎著的馬尾、粉紅的衣衫、

陽光下的格子步

那些我還沒寫到的人皮膚黝黑

有的光著膀子 和外來的菜商劃拳

喝著啤酒

有的在樹蔭里坐著 時光的暴力

讓他們四肢有些扭曲

我還沒寫過的吆喝聲

推著自行車兜售的小販

為一件三元錢的商品引發的爭吵

我還沒寫過的大棚區

木礱樹下的大羅寺

那些刺鼻的烯酰嗎啉

那些三步九叩的進香客

…………

在小鎮 一條新的柏油馬路自東向西

只有內心糾葛交錯——

只有我寫過的山梁上

云朵低垂 青草葳蕤

當秋風順山而下

牛羊們悠閑自在

成片的野葵花依舊閃爍金黃的光芒

籬上花

先是籬笆一道春天里的屏障

比我更懂得堅守和拒絕

讓籬內的香總不同于籬外的

然后才是這些善于攀援的植物

它們把呼吸給了天空把鋒芒給了果實

把愛給了一只蜂的雄針

蔓延過夏天

再把火焰般的熱烈給了我

這一點都不同于伺弄它們的這個女人

季節更迭把孤寂給了夜半

把余生給了彎曲和俯仰之間

那巨大的反差

當風吹起它們蝶一般的輕盈

越過她弓起的脊背

讓窯莊從繁華到廢墟都美得不可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