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美

□清荷鈴子

那一夜的美

事情沒有發生前，想象是美的

露珠沒有蒸發前，葉子所承受的重量是美的

棋子落在地上，一盤和棋是美的

他聽到我的尖叫，剎那的激動是美的

他將我擁入懷里，準備愛我一生一世

那一夜是美的

我跳出了生活的棋盤

撞醒了大地，三千里江山都成了我的

我不疼，流著淚，是幸福的一滴淚

開在夜晚的白牡丹

她確實開得有些不合時宜——

在一個寂靜的夜晚，一個寂靜的角落

她靜悄悄地開了

她潔白純棉的內心與周圍的黑

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映照在她內心的那一小片月光

對著她云霧一樣的愁緒，完成了美好的和解

她的到來，是一天的繁華和

喧囂謝幕的開始，她的典雅，高貴

及不染凡塵美，像一襲白衣的仙女

踏著雪花的舞步而來

它白得完美徹底

白得讓人無法測量出它內心的遼闊

和寬容的程度

她的輕盈優雅，及波瀾不驚的美

讓一個偷偷溜出內省的我

恰巧撞上了，我有想抱她的欲望

她微笑著看我的樣子，像極了某個夜晚

江水邊拉著我手的姐姐

凋 謝

摸著她手的時候，我曾試探著

觸摸她微涼的內心，為何還有香氣四溢

特別是，在她凋謝的過程中

她仍在不遺余力地向這個世界釋放

她的凋謝，很慢，很慢

用了整整一個夜晚——

先是最外面的一瓣，然后是

緊貼著它的另一瓣，然后是……

她就這么把自己美麗的容顏，從外到內

一瓣一瓣地卸掉了

整個過程，如同我親自剝一個洋蔥皮

我一層一層地剝，淚水一滴滴地落

要是能扯住時間的韁繩，讓她停下來多好

沒辦法，我只能把自己繃得很緊

把一條回家的路，走得緩慢，幽長……

盡歡顏

為什么要選擇在夜晚，寂靜的角落

偷偷地開放？

人的這一生多么短暫啊

如果我可以選擇的話，我肯定與你不同

真正的平靜不一定要避開喧囂和塵煙

而是要在心中采菊，種豆

我會在陽光下開得熱烈蓬勃，開得國色天香

開得華美高貴，我會給鏡頭那邊春色滿園

會給現在與未來，永恒的陶醉

我要給畫筆一個色香味俱全的吻

讓它畫給世界：和平

畫給祖國：繁榮，昌盛

畫給我家：幸福，吉祥，安康

時光之外

他睡著了，在夏日的午后

在那棵楊樹下

不遠處，老牛靜立著，嚼著草

老狗吐著舌頭，盯著前面蘆葦叢

斗笠下的鼾聲漫過蘆葦叢

淌進那個小水壩，孩子們的歡喜

蕩起白云深處圈圈漣漪

起風了，天色突然暗下來

時光在他們仨身后停頓了一下

突然的一聲狗叫，像即將到來的閃電

穿過我的身體……

我停頓在一張畫的面前一動不動

透過眼前變幻的云，我仿佛看到

父親正挑著一筐青草跟在老牛身后

知了的嘶鳴留在稻田邊

我卷起月光撫過的老畫

離開那一刻，依稀看到

父親還在那棵老楊樹下，舔了舔煙卷

將一片愁云吸進腹內

甜蜜的味道

在那間小木屋，我們必有一次會晤

一定是在晨曦滿園的時候

我深夜從海邊出發，渡大江

穿桃林，翻丘陵，然后

抄小路，拐兩個彎

正好在你鳥鳴的窗外

抵達你剛開啟的小睡眠

低頭不語的蘆荻，似乎羞澀

似乎精神疲憊，似乎懂得光與影

都是大地升起的微塵

這其中的勞頓和孤寂無所謂

我要的是一次真切的會晤

會晤中，必有天涯一吻

像門前緩緩的溪水，長長的，

柔柔的，甜蜜的，清澈的，

也是永遠不再回首的味道

空椅子

椅子上只有一本詩集

那人還在半掩的門之外

與影子一起移動

那人是黑的，影子也是黑的

他們移動了一個上午

包括記憶，廝殺，和不安

空空的椅子，在一棵蘋果樹下

將自己也轉來轉去

一本詩集躺在它身上不言不語

院子里一陣小鳥的騷動

驚醒了一場平靜的戰爭

那人推門而入，拿起詩集

與影子一起坐到落葉紛飛

若 離

你握著的不是杯子，而是

我，風聲滑過杯沿

你覺得我只是對面的那一杯

午后的光線緩慢地移到我的背面

窗外有很多鳥飛過

你坐著沒有動，手里握著的，不只是我

還有藍天，白云和鳥鳴

我一直坐在你的對面，被無邊的寂靜包圍

此時，風聲很遠，很遠

像波濤，凝聚在山巒之間

周期性

今晚我還有個想法是，羽毛落在水里

有人吹走了它，并從它欣賞過的水仙花里

取走月光

之后是，黑暗壓迫著黑暗，河流連通了湖泊

大海撞擊著岸，一次一次，之后是

水流漸緩，春風無力

如果這個想法突然變成真實，高山未曾流水

閃電未曾雷鳴，火車就從山洞呼嘯而過

之后是，一場大雨傾盆而下

被咬過的紅蘋果

我不會去查問她被誰咬過

那被咬過的地方，不時有刀子，香檳

玫瑰，煙，火的味道散發出來

我喜歡這些味道，喜歡這種暴力美學下

殘缺的美。現在，我更喜歡安靜的她

把自己藏進自己的果實

讓秋風在身體之外竊竊私語

我傾聽著，像傾聽著百萬頭奔跑的雄獅

將一朵最初的蘋果花強行灌進泥土

我羨慕這種暴力，那種默許的恐怖

肯定要經過一場雨之后，突然爆破

那香，那甜，那酸，就慢慢流淌出來

那無窮無盡的汁液

絕不是眼淚，而是美麗的盛開

除了玫瑰汾酒，沒有人懂得讓我釋放

我的體內，注入了大量的水晶液體

我的內心開始變得澄澈透明

一杯玫瑰汾酒，像情人的眼睛

含情脈脈地看著我

玫瑰的芬芳從我肌膚的每個毛孔

向外彌漫

喝到現在，我已經不知道

自己是酒，是玫瑰，還是一塊水晶寶石

只覺得抬頭仰望的遠處，有奔涌的大江

東流且東逝

如果苦，就讓它苦海無邊

如果痛，就讓它痛不欲生

但是它不苦，也不痛

而是一種生活的苦澀和甜蜜

波濤一樣漫卷

我要的就是這曲度，這可口的綿軟

和怡人的清香

它能讓我快速地消失和遺忘

能讓我醉，但不至于碎

只覺得自己就是一杯高腳杯酒

里面傾斜著我的人生

我的月色已經走遠了，黃金翠鉆也比不上

一杯汾酒給我的深情

因為除了它，沒有人再會讓我

釋放體內那股沉積

你不讓我喝酒也可以

可以再喝一杯的，真的

臉發燙，腳步輕盈，也沒問題

因為水晶，玫瑰和酒

我已經心懷萬物，并且與萬物同春

干了這杯酒，我就從青杏枝頭摘下自己

釋放出內心強大的慈悲和溫暖

從此不再做良家婦女

更不去做那個遵規守矩的尼姑

要做就做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的英雄

我要放棄我的宗教，詩歌

我要踏遍青山人未老，我要

滿世界都是杏花村

每條小路都有個騎牛的牧童

你不讓我喝酒也可以，那就請你

把汾河邊的白馬都給我牽回來

別再靠近我了

在一只水蜜桃里

我有比蜜桃更甜的蜜

所有的纖細，潤滑，和迷幻

都在我的身體聚集

你這只小青蟲，不管你從哪里來

別咬我心，抓我肺

我正在醞釀成噸的蜜給你

你可以伏首，可以傾聽

可以把月光和風兒都帶進來

但請別破壞我的素潔、優雅和完整

我已經感覺到絲絲的疼痛

在我身上劃過，別再靠近我了！

請耐心等待一會兒

待我把粉紅全涌向體外

我就全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