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新春開始（五章）

■欒承舟

在沽河之濱眺望春天（一）

春光按序綻開，有關糧食的一點點兒風聲趕車出村。

犁頭深入春天。最后一場霰雪繞開黃昏，在返青的麥苗間花開花落。一滴露水，跟在老牛身后，面對三片草葉抒情。

流經農業深處的大沽河，峰回路轉，開一朵小花，等待著睡醒的枝條打開農時。夜半，總給往事開門的月亮、星星聽見，照在老村、云朵上的陽光，悄然滑落，呈現一派光明。

直到立春，吃著時光長白、上膘的大小羊群，日益壯大的買賣收成，才會結束短暫休整，走進今年的第一場春風，永遠拒絕：走勢浩蕩的掠奪，百嘴莫辯的貧窮。

歲月內心最深處的美好、自由、安詳、嫵媚，一次次吹綠麥田、向日葵、浪花、火焰，直到今天。

天意巍峨，冷峻，呵護并吹暖殘月、夕陽的絕望與痛楚。年復一年，奔騰于血脈、精神之中的堅強、傷感、善良，依然，黃河一樣，源遠流長。

眼睛和翅膀，牛與歲月，依然，獨自捧著憂傷耕耘。它們，被月光普照，潛隱于冰雪、春暉中吸收養分，依然，激情勃發。

在沽河之濱眺望春天（二）

春的枝頭上，如期萌發點點鵝黃，雪水悠然滴落的清寂，恰似一道淵藪。土地的疲累、內痛，像極了一朵凄然的小花，不住搖曳。

嫩芽一樣的氣息，一絲絲斷裂。跑馬圈地的走獸瘋狂，無堅不摧地擠壓過來。一些大大小小的驚悸，面頰上困惑如花。

無休無止的出賣、交易、恐嚇、陰謀，一頭陰險、貪婪、無恥的惡狼，在民眾面前，鄉親面前，威風凜凜。

挺出洪荒時代的堤岸、林木、土地、沙灘，冰一樣的晶亮，空曠。一場一場的聲浪，把春風播種、秋風收割的豐收越吹越涼。

大雪紛飛之日，一頭霧水的清晨像一個火氣十足的農家漢子，莊稼聽到了風的發言，河水的憂慮與青草、苦菜的不安。

從一個樹樁，一個新鮮的傷口，蒼鷹讀出了春的拒絕。

風雀躍著，它飛翔，然后，把土地的茫然、悲情、焦慮化作春風，沿著溝渠、河道相繼跟進，高揚夢想。

我居住的城市

華燈繽紛著落地的時候，趙美蓉兩袖清風，低回婉轉，跟野玫瑰的花瓣一樣，光照一般，歷史悠久的親和之美。

妙法蓮華經安居深閨。一個文化奇跡，搖曳著棧道冷月，不時散發幽幽檀香。

天空接近滄海，一種梨花帶雨之姿，頃刻點亮老酒的芬芳。城市的靈魂，像燃燒的雪花，冷靜，真切，審視著燈紅酒綠，輕歌曼舞。

于花團錦簇中嫵媚無雙，老城區改造工地上燈火疏斜。風的冷寂，透過喜慶和無奈，刀子似的射出去。一種思鄉之傷，一點一點嬌艷地打開。

正值七九河開、八九燕來，墨水河的水像春風一樣快速推進，急劇剿滅著雪與寒冷。一種名為疼痛、傷感、振奮的情愫，百感交集，點點滴滴都在心頭。

午夜看到了，用雙手講話的元宵燈會，體內風暴呼呼作響，正在準備著——洶涌的釋放。

無數雙手向今晚伸來。一種古老的驚惶，吮一下手指，將痛和甜咽下去，卻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

慢慢睡去，我的城市之明天，是一朵朵姹紫嫣紅的蓓蕾，是開在風中的，迎春的鮮花。

春節值班的農民工兄弟

深入肌骨的寒涼與希望，孿生兄弟一樣，隨著雪花的盛開、凋謝深入內心。一朵帶著疼痛、陌生、希望的微笑，把他的早晨、黃昏、黑夜攥出了血。

靠近藍天和白云，他的每一天都在火中度過，辛酸由此開始。

從骨頭里飛出來的火焰，像長翅膀的鳥，天長日久地回旋，飄飄忽忽。

一個來自田野的人，用心抱過的幸福時光，始終微笑著，將他的鄉思之淚漸次吹干。

如狐的城市之夜，龐大的燈海俯下身，滿是戲謔、手勢和裝出來的笑容，我的兄弟如一支小燭，漫過長街，感受鄉野，一片美麗的草葉內心，那種無所適從的心痛。

在他的骨頭之中，刺破手心的尖利，一種滄桑之感，是歲月寫上去的。

在霓虹凄迷中抬起頭，一份一份的燈火如花，正在每一個窗口溫馨綻放，卻始終沒有他的一朵。

此時，自舌尖滾過的失落，遺憾，如苦丁浮香，凸現為內心深處，一種最為深刻的特質。

打工，從春天開始

一趟駛往春天的專列，把一車肥碩的夢想卸在日出時分，歌聲、海風、茫然，自各個方位蜂擁而來。

車子流瀉著節奏、效率，有腳的廣告牌高揚需求。各種泛著海腥氣味的焦慮，如萬千蝴蝶在飛。甜潤的歌聲下面，花園、立交橋看見，每一根手指都在等待，間或低頭，無奈嘆息。

機遇或走或奔，蜻蜓點水似的，正用鷗翅一樣干凈的云，輕輕擦拭著，這個春天徹骨的婀娜，一種刻意的快樂。

一株純樸的高粱或玉米，面頰上火焰沸騰，用心觀看著這個幼小的城市，就像觀看著炊煙升起幾百年的村莊。

這個春天溫暖、咸濕，氣息甜美。新鮮的憂傷啊，沿著橋梁與溝渠背陰處的雪，悄然開放，已經許多年了。

是春蘭或是秋菊，梅卓或者阿貝爾，錫伯女子或藏巴漢子，他們的心旌搖曳，共同面對著源源不絕的愛，以及刀子割出的種種傷痛。

2010年2月21日，一場小雨夾雪颯颯而來，靈秀之寒飛揚。一些無家可歸的惶惑，憂慮，坐看歲月靜好，繁花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