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先智
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文學是來源于生活的,有關懷有生命力的文學始終是社會生活的反映,然而文學應介入生活,卻不意味著可以干預生活,并試圖去掌控現實。文學顯然不是為現實生活服務的奴仆,本質上,文學即是生活,文學是一種生活方式,與其他的生活方式并無價值上的高下之分,只為其他的方式提供自己的觀照與反思。優秀的文學作品必是真誠地直面社會生活的,而在文學創作實踐中,成功的突破往往來源于那些不拘泥的探索與嘗試,但任何真正的突破無不是基于對同時代的社會生活的深刻體悟與充分尊重。在當下中國文壇,急躁的作家們要么將文學“內心化”,要么將文學“工具化”,這些無疑使得文學越來越缺乏表現力。拋棄生活的文學,終會被生活拋棄。
好在,總是有一些有追求的作家,執著于在作品中展開對生活的思考、體現對社會現實的“疼感”與個體命運的關懷,從而使得自己的文字富有現實感與生命力,作家魏劍美便是這樣一個對生活一直保持著這種“疼感”的人。魏劍美本是以寫雜文與時評而出名的作家,出版了雜文集《醉與醒的邊緣》 《下跪的舌頭》和《不要和陌生狗說話》等。在中國社會轉型時期,他又敏銳地感覺到了中國官場的特殊脈動,寫出了 《步步為局》 《步步為局2》等“官場小說”。無論是雜文寫作還是對中國“官場”的描寫,都需要對社會現實不凡的敏感與疼感,缺乏敏感,作品會失之平庸,沒有疼感,作品則會缺失靈魂。作為一位伴隨信息時代潮起潮涌的70后作家,魏劍美體驗觀察著這個色彩繽紛又紛繁復雜的時代;作為一位史學博士,他對這些光怪陸離的變幻又多了些人文思考與人性關懷。
《空城》是魏劍美寫得最久的一部小說,小說最開始的寫作動機其實也是出于市場動機——完成這個商品時代的一次暢銷狂歡。然而,魏劍美始終不想讓自己的文字僅僅止于身體的形而下之思,他要做的,是為這個“最好的也是最壞的”時代提供一個可靠的時代性敘事文本,為生活在這個“生活”并不在場的時代的人們提供一個反思的契機。
中國社會本質上是一個鄉土社會。在鄉土中國,作家對鄉土一直非常熟悉,文學作品中也往往帶有濃濃的鄉土氣息,對城市,中國作家卻始終難以把握。一般認為,現代性的城市書寫是啟蒙思想的產物,但“隨著城市變得越來越趨向于物質主義,文學想象中開始出現針對它的敵意。”①在當下中國,當走過政治統攝與理想主義泛濫的作家們不再以“民族”和“國家”的名義去寫作時,面對強大的市場邏輯,城市很自然地成為他們切入這個時代的一個完美視點。然而,正是由于超越的文學對物化的城市有著“敵意”,所以,文學作品在直面城市時,多著眼于對其背離本然的物化邏輯和欲望沉淪的批判,總體上看,這也是現代性中價值理性對工具理性的警惕與糾偏,是現代性的理性選擇。
魏劍美的這部《空城》多易其稿,呈現在讀者面前的作品,已然脫去了最初的商業動機,伴隨著小說的是對城市——這一現代性主體的現實人文觀照。長沙,是小說中的城市,也是現實中的城市,近些年來,長沙成為一個娛樂業迅速發達的城市,與當下所有有活力的城市一樣,充斥著“熱舞會所”、酒吧、洗腳屋等等娛樂場所,“北京是首都,長沙是腳都”“如果說麗江是艷遇之城,那么長沙則是曖昧之都”,小說中將長沙的娛樂性在一定程度上“典型化”了。這座“空城”里,充斥著物欲橫流、燈紅酒綠,看上去一點也不“空”,然而,滿城的虛偽做作、爾虞我詐與空虛孤寂,始終讓人感覺自己的不在場與生活的抽空。這種“空”,其實是消費社會在現代城市里制造的商品邏輯所導致的,這種邏輯抽去人的精神與意義,卻留下物質的欲望碎片。
在這座“空城”里,童蒙、蝦米、黑格爾和費拉四個男人幾乎都有一個向商品邏輯“沉淪”、向欲望低頭的過程。童蒙研究生畢業剛工作時,還是一個敢于頂撞不學無術的主任的人,并為此辭職,但隨著自己的不斷“生活化”和“欲望化”,不久便為城市自身的商品邏輯所同化——為了雜志的銷路南下探秘“富太太俱樂部”,為了生活拼湊暢銷書;蝦米讀的是“使人聞之頭暈”的科學社會主義專業,且是本校保送,成績全優,是屬于“又紅又專的那種接班人類型”,剛讀研時還滿口政治理論和倫理道德,但后來竟然成為“領風氣之先”的人,網吧玩游戲、網戀和約會,樣樣都來,長期廝混在各色消費場所;黑格爾很長時期都是一個癡迷于哲學的“書呆子”,對男女感情和吃喝玩樂都不怎么敏感,然而卻娶了一個“母老虎”般的有錢女人,并在一次被老婆欺壓之后爆發,在賭博與網游中不斷地尋找自我的安慰;費拉稍有不同,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在別處遭遇人生重大挫折之后,想來長沙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然而小鹿的出現,徹底讓他的生活失去了控制,險些被浮躁的商品邏輯所徹底吞噬。這些人在“墮落”之前,都是一種教科書式的生活,有理想追求,在喧囂的時代也不浮躁,然而一旦他們在這座“空城”生活,那么被納入其邏輯也就是時間問題了。
隨著中國的“消費社會”的逐漸成形,這些都市都迅速地形成了一種強大的、籠罩一切的商品邏輯,在這套邏輯下,一切都被“商品化”,商品的邏輯“不僅支配著勞動進程和物質產品,而且支配著整個文化、性欲、人際關系,以至個體的幻象和沖動。一切都由這一邏輯決定著,這不僅在于一切功能、一切需求都被具體化、被操縱為利益的話語,而且在一個更深刻的方面,即一切都被戲劇化了,也就是說,被展現、挑動,被編排為形象、符號和可消費的范型”。②顯然,在波德里亞看來,被商品邏輯規訓的人們,一切行為都會被異化為消費行為,美貌、愛情、能力、功勞等等無一不可以被消費——甚至是消費行為本身。在《空城》里,到新單位任職不久的童蒙需要一個能讓自己立足的成績,于是,他策劃了一個沿海城市“富太太俱樂部”的獨家報道。這樣的俱樂部是有錢的成功女士“新潮的休閑方式”——消費年輕帥氣的男生,并伴有集體淫亂行為。童蒙這個消費別人“消費行為”的報道,不出意料地引起巨大反響,自己也成為了“名記”。另一方面,這種普遍的消費行為始終與浮躁的欲望進行著合謀,并不斷地刺激和制造著新的欲望。《空城》中的人們,在不知不覺中被城市抽走精神的同時,又給他們不斷地喂養著各種各樣的欲望,尤其是身體欲望,沒有精神觀照的身體欲望,注定成為人們人性迷失的催化劑。在“荷爾蒙經濟”的刺激下,物欲橫流的城市也成為了一座沒有精神、信仰淪喪的“空城”。
除了城市,小說中另一個相關的場域是網絡,而這個場域顯然在小說中占據更重要的地位。北島曾在《太陽城札記》中對“生活”有一個字的闡釋:“網”。生活無處不在一張網中,然而,當生活的網以一種信息的形式變得更為可感時,人們突然發現自己沉淪得比以前更為迅速——“你不能不承認,人類無論有著怎樣上升的靈魂,但最痛快的永遠是肉體的下墜”③。在同學中成為信息時代“領軍人物”的蝦米,研三時“已經是網戀高手,隔三差五網宿舍里帶姿色各異來歷不明的女網友”,而“空城”里空虛無聊的生活,讓童蒙也開始網絡上的虛擬生活,從此不斷地接觸各色女網友,在虛擬的世界中消費著自己和他人的情感。
在網絡世界中,對自我欲望的處理,人們似乎可以逃脫現實中物質主義的束縛和商品邏輯的規訓,尋求一種純粹的浪漫或者本能的釋放。小說中簡婕在網絡中的游弋,是現實生活逼仄的結果,她將滿腔的浪漫主義付諸網絡,以期一段柏拉圖式的愛戀。然而,信息化的網絡只是使人有超越現實的感覺,人們當然不可能超越現實,網絡中的人一樣被欲望覆蓋。在與童蒙網戀一段時間后,簡婕消失了五天,再次出現時卻對童蒙說:“我想我們再也回不到從前了。”“我需要的是精神的支持,而你需要的是肉體的刺激”。在這個不斷刷新的網絡時代,信息化生活浮躁迷惑了人們,讓感覺代替了認知——“從來無花亦無霧,何曾看花隔層霧”。
在“娛樂至死”的年代,作為物化的聚合體,城市是消費社會的典型區域,被商品邏輯規訓的現代都市在不斷地消費人們的本然情感,不斷地吞噬正在上升的靈魂,卻在不斷地釋放各種欲望。娛樂時代的娛樂精神已然成為一種普遍被接受的時代精神,一切都是刷新的、易逝的,感官刺激是生活的面目,在這樣的精神指引下,短暫即是永恒。然而,《空城》里,我們看到面對現代都市的籠罩一切的魔力,被異化的人們亦是如此渺小,作家的文學敘事并不是在嘲弄這些卑微的人們,而是與自己筆下的人物一起感受著時代的脈動,對這些人們有著感同身受的悲憫。
文學對城市的“敵意”,使得許多作品失之偏頗,流于廉價的批判,而罕見對城市本身的理性給予公正的評價與應有的深思,《空城》在這方面做得較好。雖依舊顯得有些單薄,但在直面商品邏輯時,小說更深一層地思考了“人”在“城”與“網”中的主體自救。在小說中,與其說是作家對深陷商品邏輯的人們在物質主義與肉體欲望中沉淪的批判,不如說是對人們在沉淪中的反思與對抗這些現代性陷阱時的無奈與努力的某種憧憬。
城市的喧囂與網絡的浮躁,帶給人們的是寂寞。雖然小說中不斷地出現“孤獨”這個詞,但似乎并不能準確地表達人物在浮華之下的空虛。如果說“寂寞”是內心被物質掏空了精神之后的無聊與空虛,那么“孤獨”則是一種內心完滿的狀態,是精神豐富的自我圓融。別爾嘉耶夫認為孤獨“根本不是弱于感受普遍的現實和這個令人不喜歡的存在之現實”④,孤獨并不焦慮與無聊,在浮華的現實中,倒頗有點“曲高和寡”味道,與浮躁對抗,是為孤獨。失去“鄉土”的城市,不再是一個血緣維系的宗法與地緣“共同體”,而是一個有計劃的、有目的的聯合體,按照滕尼斯的說法,即“社會”:“共同體是持久的和真正的共同生活,社會只不過是一種暫時的和表面的共同生活。因此,共同體本身應該被理解為一種生機勃勃的有機體,而社會應該被理解為一種機械的聚合和人工制品。”⑤城市是人工的、復制的,人們沒有共同的記憶,他們難以取得相互真正的認同,唯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與奮斗目標,因此,寂寞便不可避免地成為一種現代性的城市病。
現代社會一切似乎都是焦慮的,但對于都市青年男女來說,最為焦慮便是性的焦慮,小說中借以表現人物寂寞的是便是這種焦慮。“中國人正在經歷第三次性革命,第一次是性與生殖的分離;第二次是性與婚姻的分離;第三次則是性與愛情的分離。”當性與愛情分離的時候,人們的行為便徹底地“去精神化”了,要么是游戲的狂歡,要么是物化的消費,情感的抽離,對于作為情感動物的人來說,必定只能剩下一地寂寞。小說中借人物之口有這樣的“總結”:“所有的男人都會喜歡和你上床,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愿意和你睡覺。睡覺和上床,就是愛與非愛的區別。”借助網絡,普遍性的性焦慮得以在更大范圍彌散開來,網絡對于荷爾蒙過剩的年輕人來說,竟是如此富有吸引力。小說中,童蒙和蝦米在現實生活中同宿舍三年,之間的關系不甚了了,不想在虛擬世界中,竟然三五分鐘便讓友誼從此生根。這個如此富有誘惑力和凝聚力的話題,竟是網戀。生活逐漸游戲化與平面化,網戀不過是寂寞的形式。當童蒙說完一個國王被真情震住的故事之后,蝦米很是不屑地哈哈大笑,說:“這個國王要么是個偽君子要么是個真傻子,情色這事追尋的并非本質而是味道。”蝦米的話力透浮華與躁動,“味道”而非“本質”,的確直達城市生活的本質。在“后現代主義”的城市生活中,很難說對這種浮于生活表面的“味道”的追尋,是一種本質主義還是一種虛無主義,但由于這“味道”的表面化和去深度化,因而很難成為生活中一種長期的存在。追尋“味道”,你必須不斷地去獵取,不斷地刷新自己的生活。顯然這種追尋很難使得自我的精神有個寄托,自然地,隨之而來的更加彌漫的空虛與無聊——人們正在通過寂寞去追尋下一個更加寂寞的寂寞。
寂寞造就了童蒙一種與過去不一樣的愛情邏輯:“時間上的富余總是可以催生一些別的東西,譬如無聊。而無聊又總是可以催生另外一些東西,譬如網戀。也就是說,我和簡婕有非認識不可的理由,或者叫做偶然中的必然。此后,在我漫長而豐富多彩的網戀生活中,我試圖說服女網友接受我的所謂‘愛情’時基本上就是用的這種邏輯。”在空虛的生活中,愛情,這個原本生命應該承受之重,竟被寂寞這么消費著。曹倩倩最愛的并不是某個人,而是魚缸里的那條金魚,她已經對所有的男人都絕望了,那條金魚卻“比誰都好,永遠不會背叛我”。小說真實地表現出了現代城市生活中,人們對一切本質性事物的消解,雖然愛情本身也并不超越,但如此拆解愛情,將一切真實都消解在話語的操作之中,帶給人們的必是話語狂歡過后的無限寂寞——這寂寞,卻是難以消解的。
小說名為“空城”,透視的是一種籠罩在這個時代人們心頭上的巨大空虛,正如小說封面,作者直言:“‘空’的不僅僅是城,更是情感和心靈。”童蒙經常百無聊賴地或在自己的房子或在酒店房間里轉來轉去,打開手機胡亂地翻閱上面的電話號碼,卻又實在想不起來能和誰聊聊。小說中所說的那每天飛來飛去的600億條短信,并不說明這個世界的豐富與充實,反而讓人感到一種普遍的空虛。如果說寂寞是對精神本質的消解,那么,空虛則是對精神力量的抽離。當下城市生活的一大特征,便是虛無主義對人們精神的入侵,人們不再關心“意義”,對他們來說,“人生本無意義,意義是被制造出來的”,一旦意義從生活中消失,填充生活的便只是“空虛”。“城”里的各色人等各種物品,無論他們如何真實可感,對于空虛的人們來說,都是在場的不在場,“城”,成為心中的一個精神荒原,人們不過是這荒原上永遠的“異鄉人”,他們的生活并不在這里。
然而,對于中國的“城”,除了這些半生不熟的“后現代文化”帶給人們的后現代癥狀,同時還有一種古老的因素滲透進了這座“空城”。
當代中國社會在走過政治正確的時代之后,資本逐漸釋放自己的威力,整個社會生活已然離不開市場。然而,資本并不是唯一的主導因素,在這個市場經濟并不成熟的社會,行政權力依然起著傳統的主導作用。把新聞業務課當作思想教育課和商業推銷課的系主任高德全,因為“年少無知”的青年教師童蒙揭穿他的不學無術,于是就將這個“不懂得團結”的家伙擠兌掉了;被認作“胡處長”的童蒙,在窮困潦倒的時候可以在酒店里混吃騙喝而不會被懷疑,從新人結婚吃到新人小孩的滿月宴會,“胡處長”的名號在不知不覺中成了一個保護;副廳長熊繼澤以商人“鄭毅然”的身份,很輕松地將北漂女演員曹倩倩包養,并將其安排進這個娛樂業發達城市的電視臺工作。腐化權力的參與,使得這座“空城”更加虛妄,你長期的努力奮斗,卻可能在很短的時間被人超越;本來并不容易辦到的事情,因為權力的介入,卻可能瞬間得到解決。一旦商品邏輯和權力邏輯合謀時,那么在一個特色的社會里,同樣會引起人們對社會規則與秩序的懷疑,生活在這樣異化狀態下的人們,難免瞠目結舌,難免恍惚迷失。
對于生活在物化和異化城市的人們而言,生活從未在場,一直在別處。為了尋找真正的自由的生活,黑格爾在網絡中尋找自我的價值與真實感,他對現實生活完全沒有感覺,卻可以在虛擬世界中殺進殺出,稱王稱霸,在聯眾世界里玩個簡單至極的游戲至凌晨四點。當人們說黑格爾太過于瘋狂時,他卻頗有哲學味地說:“瘋狂是個時代病。”的確,這是一個瘋狂的年代,只是瘋狂的方式不一樣,有人癡迷權力和金錢,有人迷戀情場游戲,“在一個集體瘋狂的時代,一個不瘋狂的人在別人看來也許才是真正的瘋狂。”對于黑格爾來說,現實是如此的不真實,而虛擬世界卻是真實的、可以體現自我價值和意義的。
同樣為了尋找自己真正的生活,努力完成自己豐富的“孤獨”,簡婕選擇逃避現實,也試圖到網絡上去找自己內心渴望的交流。在小說中,那些掙扎在“寂寞”與“孤獨”之間的人們幾乎都得到了最后的救贖,無論是死去的蝦米,還是那個艾滋女戴瑤,甚至是曹倩倩和富太太張小翎,費拉最后也出獄了,然而,在這座“空城”里,真正內心可稱得上有些“孤獨”卻只有童蒙和簡婕。簡婕雖然在現實中開始并不滿意自己的生活,但同樣拒絕在網絡中繼續沉淪,雖然生活不斷地拉扯她,但這始終是一顆追求上升的靈魂,最終她尋找到自己真實的愛情與生活;而童蒙,從最初不合時宜的“我愛你”,到后來對簡婕苦苦的追尋,雖然在簡婕和龐籬籬的生死愛情面前,顯得十分蒼白,但并非沒有意義。在這個空虛寂寞的時代,在這個急速刷新與復制的時代,愛情竟依然“如死亡之堅強”,其并沒有消失。無論是簡婕與龐籬籬的愛情,還是童蒙對簡婕的愛,真正的愛情幫助他們對抗著“空城”里的寂寞,幫助他們完成了自己在這個寂寞都市里的“孤獨”。
對于身處機械復制時代的人們,生活總是在別處;在這個喪失重量的年代,任何“意義”都成了與己無關的“話題”。雖然小說中彌漫著寂寞與空虛,但魏劍美并沒有將自己的文字深陷其中,而是始終在思考著救贖的可能。簡婕雖然在另一個城市,屬于另外一個男人,但在童蒙心里,那份“內心深處的純凈永難改變,且會歷久彌新。”當小說開篇童蒙提出這樣一個不需要回答、不需要解釋的問題時:“在這個愛情都可以克隆的時代,有誰還會為每個女人準備不同版本的謊言呢?”那么結尾的“我雙手撫胸,那里有一顆無可救贖的靈魂”似乎已經注定。這種注定,也是作家想要告訴人們的:在這個充滿欲望和浮躁的世界上,總有一些永恒的東西,值得我們去追尋。
在這部小說里,魏劍美追蹤了一座“空城”里那些人碎片化的寂寞生活,“城”的物化與異化力量,將“人”迅速剝離本真狀態,墜入無聊寂寞的生活狀態。雖然小說最終恢復了人們對生活的感覺,似乎使作品帶有理想化的成分,但對于精神寂寞的警惕與對生活沉淪的反思,卻是十分真實的,對于這個浮躁時代的敘事,魏劍美有著自己不凡的思想銳度和責任擔當。
注釋:
①[美]理查德·利罕著,吳子楓譯:《文學中的城市:知識與文化的歷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頁。
②[法]讓·波德里亞著,劉成富、全志鋼譯:《消費社會》,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版,第225頁。
③魏劍美:《空城》,臺海出版社2013年版,第56頁(以下關于小說原文的引用,均不再標注)。
④[俄]尼古拉·別爾嘉耶夫著,汪劍釗譯:《自我認識》,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36頁。
⑤[德]費迪南·滕尼斯著,林榮遠譯:《共同體與社會》,商務印書館1999年版,第5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