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仙觀與廣州建城史

吳石堅

五仙觀位于廣州市惠福西路，是一座祭祀五仙的谷神廟。五仙觀是反映五仙乘羊贈穗的生動故事，是廣州建城史的見證。五仙乘羊贈穗傳說是從五羊傳說發展演繹的產物。五羊傳說與羊城、穗城之名的來歷密切相關，反映廣州的早期歷史。五仙乘羊贈穗傳說，反映廣州建城初期的西漢南越國歷史。

一、五仙觀是廣州建城史的歷史見證

五仙觀曾經歷代多次遷建，宋代時在十賢坊（今廣州市北京路和廣衛路交界處），南宋后期至元代在古西湖畔（今廣州市教育路），明洪武十年（1377年）遷建于此。五仙觀坐北朝南，依地勢而建，保存有頭門、后殿和東西齋的部分建筑。

頭門：面寬三間，進深兩間，十一架梁，綠琉璃瓦硬山頂，青磚石腳。門上石匾上“五仙古觀”四個大字由清同治十年（1871年）文淵閣大學士、兩廣總督瑞麟題寫。

后殿：面寬三間12.4米，進深三間10米，高8米，綠琉璃瓦硬山頂，脊飾為琉璃龍紋和琉璃鰲魚寶珠。內槽為八架椽，施六鋪作三抄斗拱，外椽施乳栿出兩跳插拱承托挑檐桁，梭形柱，有升起、側腳，平梁、四椽栿造成月梁，駝峰、叉手、托腳等建筑風格。脊榑底部有“時大明嘉靖十六年龍集丁酉十一月二十一日丙申吉旦建”等字。斗拱用才寬18厘米，厚8厘米，斗欹有顄，裝修簡樸，是一座保存較好的木結構建筑。(1)

仙人拇跡：后殿東側的原生紅砂巖石上，有一腳印狀凹穴，旁有“仙人拇跡”石匾。這是遠古時代珠江洪水期的流水沖蝕痕跡，民間傳說為“仙人拇跡”，晉代這里有“坡山古渡”之稱。明清兩代，這里先后以“穗石洞天”、“五仙霞洞”為名列入羊城八景。(2)

五仙觀內還保存有宋至清代的碑刻14方，及石麒麟1對。五仙觀后是禁鐘樓，被譽為嶺南第一樓。

二、五仙乘羊贈穗傳說與廣州建城史

五仙觀由來于五仙乘羊贈穗傳說。北宋政和四年（1114年）廣南東路經略使張勱《廣州重修五仙祠記》轉引《南務嶺表記》及《圖經》記載建觀緣由，云：“初有五仙人，皆手持谷穗，一莖六出，乘五羊而至，仙人之服與羊各異，色如五方，既遺穗與廣人，仙忽飛升以去，羊留化為石。廣人因即其地為祠祀之。今祠地是也。然所傳時代不一，或以謂繇漢趙佗時，或以謂吳騰修時，或以謂晉郭璞遷城時。說雖不一，要其大致則同。漢距今千三百余年，而吳、晉亦八九百年，前此未之有改也?！?3)

在西方，古羅馬的建城史就有母狼育嬰的傳說。公元前8、7世紀，意大利地區阿爾巴王努米托爾被其胞弟阿慕利烏斯篡位驅逐，其子被殺，女兒西爾維婭私與戰神馬爾斯結合，生下孿生兄弟羅慕路斯和勒慕斯。阿慕利烏斯得知后，把兩個孩子拋入臺伯河。落水嬰兒幸遇一只母狼用奶汁哺喂成活，后被一獵人養育成人。后來兩兄弟殺死阿慕利烏斯，并迎回外祖父努米托爾重登王位。努米托爾即把兩兄弟獲救的地方——臺伯河畔的七丘城贈給他們建新都。后羅慕路斯私定城界，殺死了兄弟勒慕斯，并以自己名字命名新城為羅馬。(4)這一天是公元前753年4月21日，也就是羅馬建城日。母狼育嬰圖案被定為羅馬市徽。

與母狼育嬰傳說一樣，五仙乘羊贈穗傳說也是廣州建城史的反映。羅馬建城史強調血腥的武力征服，反映西方早期國家形成過程的一種方式。與之不同的是，從五羊銜穗到五仙乘羊贈穗，五羊傳說體現廣州建城史是民族融合的過程，強調和平統一，反映中國早期國家形成和統一過程的另一種方式。

五仙乘羊贈穗是以傳說的形式對廣州建城史的文化表述，它是從五羊傳說發展而來的。從五羊傳說到五仙乘羊銜穗傳說，是先秦到西漢南越國時期以來歷史文化的產物，反映廣州建城史的過程，主要有兩個階段：

第一，五羊傳說也就是五羊銜穗傳說，是和廣州建城以前的早期歷史階段聯系在一起?！短接[》引晉裴淵《廣州記》的記載就是代表?！短接[》卷一百八十五引晉裴淵《廣州記》云：“州廳事梁上畫五羊像，又作五谷囊，隨像懸之，云昔高固為楚相，五羊銜谷莖於楚庭，於是圖其像。廣州則楚分野，故因圖像其瑞焉?！?5)上古社會，廣州地區有各種不同的氏族。他們世世代代辛勤勞動，從事農業生產，培植水稻等農作物。這些氏族以羊、穗等作為圖騰。羊、穗等氏族先后興盛，逐漸把其他各支氏族融合起來。這就是五羊、穗的起源。在周夷王時期，廣州一帶的越族人臣服于楚國，被稱為“古之楚庭”。春秋末期，楚所滅越后，丞相公師隅帶領越國臣民安頓在南武，就是今廣州周圍一帶。與北方中國早期的族邦組織一樣，南武是不固定的定居點，過一段時間需要遷徙。戰國周顯王（前368～前321年）時期，楚威王（前339～前330年）任用南海人高固為楚國丞相，楚庭上懸掛五羊銜穗圖，表明嶺南和中原進一步融合起來。五羊傳說反映廣州早期的歷史，羊城、穗城之名的來歷與之密切相關。廣州越秀山上的五羊石雕都反映這段歷史。

五羊石雕：位于廣州市越秀山木殼崗上。建于1959年，著名雕塑家尹積昌、陳本宗、孔繁偉根據五羊傳說而創作。由130多塊花崗巖雕刻組砌而成，高11米，體積53立方米，為4只形態各異的小山羊鏃擁一只口銜“一莖六出”谷穗的高大領頭羊，群踞于山岡之頂。石雕造型含蓄而富有詩意，再現羊化為石，把稻穗贈給廣州人的傳說。

第二，五仙乘羊贈穗傳說，是和廣州建城史的重要階段西漢南越國時期密不可分。這個傳說是在五羊銜穗傳說的基礎上，加上五仙故事形成的。前述宋張勱《廣州重修五仙祠記》轉引《南務嶺表記》及《圖經》記載就是代表。五仙乘羊贈穗傳說反映的歷史時代正好是西漢南越國時代。五羊是廣州的象征。五仙乘羊表示五仙對廣州的統治。贈穗，就體現嶺南特色，表明造福廣州人民。這個美麗的傳說，正好反映南越國統治廣州的歷史，是廣州建城史的用傳說形式的生動記載。

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秦始皇統一嶺南，設南?？ぃ螄虛慰な亍h高帝元年（前206年），秦亡，任囂死，龍川縣令趙佗建立南越國。趙佗建立南越國，以番禺城為都城。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是廣州建城的開始。西漢南越國時期是廣州建城的重要歷史時期。

廣州城始于番禺城，為秦時南海郡守任囂建，又稱任囂城。秦始皇三十三年（前214年），統一嶺南后建南?？?，郡治設在番禺，這就是今天的廣州。漢高帝元年（前206年），秦亡，任囂臨死前就向趙佗提出：“且番禺負山險，阻南海，東西數千里，頗有中國人相輔，此亦一州之主也，可以立國?！?6)漢高帝元年（前206年），趙陀建立南越國，定都番禺，在任囂城的基礎上重新建筑，這就是趙陀城。班固《漢書·地理志》記載：“番禺，尉佗都?！?7)樂史《太平寰宇記》卷一百五十七廣州五羊城，引《續南越志》說：“按其城周十里初尉佗筑之，后為步騭所修之，晚為黃巢所焚?！?8)屈大均《廣東新語》卷十七宮語說：“南粵王趙佗故宮在粵秀山下，即楚庭舊址?；浶阋幻跎?，以佗故也?！?9)西漢南越國時期嶺南農業文明高度發達，城市規模擴大，廣州城最后形成。這就是廣州城的最早形成的過程。

古之楚庭牌坊：位于廣州市越秀山南麓，始建于清順治元年（1644年），同治六年（1867年）重建。為兩柱一間一樓的花崗石牌坊，高約5.2米、面寬2.7米，4塊抱鼓石夾住護腳，石雕廡殿頂，鰲魚寶珠脊式，簡練古樸。坊額東面刻“越秀奇峰”，西南面刻“古之楚庭”，均為隸書。此處為越秀山高峰，可望廣州全城。(10)

南越國從趙佗開始，到趙胡、趙嬰齊、趙興、趙建德，南越國歷經五代，共93年。南越國接受西漢王朝的統治，南越地區逐漸與中原地區融合。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年），漢武帝派伏波將軍路博德平定南越國，統一嶺南。從此，嶺南地區和中原地區實現最終的統一。此后，南越國和南越王的歷史就以民俗的形式流傳在廣州人的歷史記憶中。

五仙乘羊贈穗傳說，是把五羊傳說和五仙融合在一起，是漢朝統一南越和實現國家統一的產物。五羊傳說是廣州歷史的五羊、穗等圖騰、族群等早期歷史的見證，而五仙乘羊贈穗傳說實際上是廣州人以民俗的形式紀念趙佗等五代的南越王的歷史記憶。因此，五仙乘羊贈穗傳說是廣州人對先秦以來到西漢南越國歷史的記憶，是廣州建城史的一種神話化的表達。從五羊傳說到五仙乘羊贈穗傳說，體現廣州建城史的過程，體現民族融合與國家統一的歷史進程。廣州建城歷史正說明中國早期國家形成和統一是通過民族融合實現的。

注釋：

（1）廣州市文化局、廣州市地方志辦公室、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廣州文物志.廣州出版社，2000：110。

（2）廣州市文化局、廣州市地方志辦公室、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廣州文物志.廣州出版社，2000：208。

（3）張勱.重修五仙觀記.道光《廣東通志》卷二一〇。

（4）李維.建城以來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31～37。

（5）李昉，等.太平御覽（卷一八五）。

（6）司馬遷.史記（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傳。

（7）班固.漢書（卷二十八）.地理志。

（8）樂史.太平寰宇記（卷一百五十七）廣州五羊城。

（9）屈大均.廣東新語（卷十七）.宮語。

（10）廣州市文化局、廣州市地方志辦公室、廣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廣州文物志.廣州出版社，2000：1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