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崛起用10年,國民崛起還得30年
翟東升(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對外戰略研究中心副主任)
閻學通教授預測2023年中國和美國將形成兩個超級大國并存的新兩極格局。所謂兩極格局,是全球政治經濟體系中的雙寡頭模型,主要表現在中國國力在整體上和美國相當,而沒有其他任何第三國能和中、美相抗衡。
對于閻教授的趨勢判斷,我是基本同意的。但問題在于,這一雙寡頭狀態是否應該是我們追求的目標?我覺得未必。
其一,“中國夢”應該比國家崛起的含義更加豐富,更加深刻。國家崛起中的主題是國家,但是中國夢的實現應該還包括中國人的崛起。若把國家看作目的,人就不過是國家爭雄競長的工具。而歷史告訴我們,大國競爭往往是以剝奪和犧牲本國民眾短期福利為代價的,往往意味著各項資源的對外輸出和投放。其結果是,對內對外政策的輕重緩急將體現國家的主體性而非人民生活的重要性。
我認為,我們要實現的中國夢,應該是在國家崛起的同時,有效提升中國普通民眾的安全感、富足感和自豪感。我們真正應該追求的“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是讓中國“人”重新成為世界的中心而不是邊緣。這里的“中心”蘊含著政治上的、戰略上的,也包括經濟和文化上的中心。我們應該追求人均GDP達到世界較高水平,而不是追求一個國家在國際上可以耀武揚威的“面子”工程。人的生活是里子,國勢是面子,不能因為面子而犧牲里子。
其二,雙寡頭模式的爭霸很有可能讓中國重復當年德國和蘇聯等挑戰者命運。
美國做了大半個世紀的霸主,現在世界上多數大國都可謂是其“小兄弟”,都是美國主導體系下的既得利益者,對美國體系“樂見其衰”的恐怕沒有多少。一旦兩強爭霸,格局肯定對中國不利,因為要對抗的不僅僅是美國本身,而是大半個世界。
如今,我們在戰略突圍上已經有一些做法,比如,和俄羅斯、印度、南非、巴西等非西方國家一起,用新興大國整體崛起應對當前挑戰。但這類手法并不足以根本改變中國30年的戰略格局。
在我看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需要靠進一步推動全球化。中國人口占世界不小比例,而且其人的綜合競爭力非常強大,這一點看看在東南亞和歐洲等地開枝散葉的華人就一目了然了。須知跑出去的中國人最初都是沒資產、沒文化、沒地位的底層農民,但是一代人不到就在經濟上快速上升為優勢群體。
10年后中國或達不到超級大國水平
羅援(著名軍事專家,解放軍退役少將,中國戰略文化促進會常務副會長兼秘書長)
超級大國是建立在對一個國家綜合國力的評估之上的。綜合國力既包括硬實力(GDP、科學技術成果、武器裝備等),也包括軟實力(國際影響力、國際感召力、國際誠信度、國民素質、文化建設等)。在評定是否是超級大國的標準中,一些變量可以進行量化,但還有很多變量,比如國民素質、軟實力,都難以被量化。即便10年后中國經濟總量可以和美國并駕齊驅,但中國受其他方面所限,特別是人均GDP,仍然不能算作超級大國。
從軍隊來講,中美在軍隊現代化建設方面,有可比之處,也有不可比之處。雙方在目標、性質、起點、投入上都不一樣。我們要達到美國的軍事水平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中國10年后成為與美國并駕齊驅的超級大國,我想這個看法過于樂觀了吧。
要成為超級大國,就必須另起爐灶
阮宗澤(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副所長)
在我看來,中國不可能成為一個超級大國。超級大國有特殊的含義。不僅是自身實力強,對外也需要奉行對抗性的戰略。雖然毫無疑問,中國10年之后的整體實力會比現在有一個明顯的提升,但是,中國的外交政策仍會以奉行和平為主,不可能發展為對抗性的外交政策。所以從這點上,我不贊成說中國會成為一個超級大國。
不過,隨著中國實力的提升,我們的外交政策肯定會隨之進行調整:承擔并發揮更多的國際責任。無論中國是否成為超級大國,這都是需要去做的。但肩負更多國際責任,不意味著去和他國進行對抗。中國已經提出和美國建立新型大國關系,某種程度上也是建立新型的管控中美關系的方式。這就是和“超級大國”的明顯區別。我想關鍵在于中國勇于承擔大國責任,不是要推翻現有的國際體系,而是在千方百計地融入這個體系。“融入”本身就是對現存體系的接受,盡管現有體系不完美,但這個體系對中國的發展利大于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