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沈康,李 丹,任 路
(遼寧中醫藥大學,沈陽 110032)
中醫學認為,郁證是由于情志不舒、氣機郁滯所致,有關郁證之病機,雖證型繁多且涉及五臟六腑,但歷代醫家多以“肝氣郁結”來解釋病機,忽略了陰盛陽虛臟腑功能低下造成氣機郁滯,而氣機郁滯又進一步加重臟腑功能低下這一惡性循環式的基本病機。縱觀國人現代疾病譜的特點,陰盛陽虛、臟腑功能低下已成為當前多數疾病所呈現的重要病理病機和發展趨勢。
從中醫病機角度看,郁證是氣機郁滯不得發越之證的總稱,故與人體氣機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而人體的氣機活動又離不開人體一身之氣的功能,可見“氣”在人類的生命活動中扮演著何等重要的角色。“氣”的重要性是在于“氣”作為一種特定的生命物質,在中醫理論中被特指為能使人體臟腑經絡發揮機能的動力。在陰陽之中,充滿著“生命力”和“運動性”,故歸屬于陽,為陽氣。在人體的各種生理活動中,陽氣作為動力能推動臟腑氣化、輸布津液、宣暢血脈和消化水谷,所以氣機沖和調達,升降出入有序,則臟腑功能協調。若情志過極,憂思郁怒,致使肝氣郁結,疏泄失常,氣機郁滯,進而臟腑功能失常,氣郁由是而成。反之若原本體弱多病,陰盛陽虛,臟腑功能低下,尤其是心、肝、脾、腎功能虛衰也可反過來造成氣機郁滯。
有關郁證,早在《內經》時代即有“五郁”之說。《素問·六元正紀大論》云:“木郁達之,火郁發之,土郁奪之,金郁泄之,水郁折之。”明·馬蒔在注釋《內經》時云:“木郁者,肝病也……火郁者,心病也……土郁者,脾病也……金郁者,肺病也……水郁者,腎病也”,把郁證和臟腑功能失調聯系起來。朱丹溪在“五郁”的基礎上提出“六郁”,即氣郁、血郁、濕郁、火郁、痰郁、食郁,以氣郁為主,強調氣機通暢的重要性。朱丹溪在其《丹溪心法·六郁》中認為,“氣血沖和,萬病不生,一有怫郁,諸病生焉”[1]。然歷代對郁證的認識往往詳于實而略于虛,多宗朱丹溪六郁之說,以“肝氣郁結”來解釋病機,治療上以疏泄消散為大法,忽略“今人體質,純陽者少”,“秦漢體格,去故已遠,今人稟賦更薄,斫上更甚,虛多實少,彰彰然也”[2]這一事實造成許多陽虛證患者愈消愈郁、越郁越虛的惡性循環。臨床上常見以七情郁結為誘發外因,陰盛陽虛、臟腑功能虧虛為致病內因,以陽虛為本,七情郁結為標,二者相互作用而導致的氣機郁滯。李黎等在“抑郁癥‘煩躁’與陽虛病機的相關性探析”一文中認為,陽氣虧虛是抑郁情緒伴隨常見癥狀(焦慮情緒、失眠或多夢、精神運動性激越、精力減退或疲勞感、性欲減退、食欲減退、嗜臥)的共同病理基礎[3]。
近來,中醫界越來越重視護陽對氣機郁滯的治療作用,尤以腎陽為先。山西李可用四逆湯逐日增加附子量治療100多例重癥氣郁憂郁癥取得了良好的效果[4]。北京中醫藥大學岳廣欣等用逍遙散加溫補腎陽藥構成“溫陽解郁復方”,其抗憂郁作用強于單用逍遙散或配伍寧神、活血、化痰藥物組[5]。趙杰等用“溫陽解郁湯”治療憂郁癥起到了良好的效果[6]。實驗研究發現,巴戟天、人參、淫羊藿、黑胡椒、鹿茸等益氣助陽藥物都具有明確的抗抑郁作用[3]。研究還發現,在97首抑郁情緒伴煩躁的古代方劑中,分別使用人參、甘草、茯苓、肉桂、白術、干姜、附子、黃芪、山藥等9味益氣助陽藥,這些藥物的使用頻次和種類明顯高于白芍、麥冬、生地黃、黃芩、牛黃、石膏等養陰藥和清熱藥[7]。
其實,當我們溯本求源去尋找中醫之根時可以發現,我們的先人向來重視陽氣和氣機的關系。《素問·生氣通天論》云:“陽氣者,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明·張景岳在其《類經附翼·大寶論》中說:“人是小乾坤,得陽則生,失陽則死。”“天之大寶只此一丸紅日;人之大寶只此一息真陽”。近代著名“護陽學派”一代宗師鄭欽安對此見解更為獨到,認為“子不知人之所以立命者在活一口氣呼,氣者陽也,陽行一寸,陰即行一寸,陽停一刻,陰即停一刻,可知陽者陰之主也,陽氣流通,陰氣無滯,自然百病不作。陽氣不足,稍有阻滯,百病叢生”;又認為“人生立命全在坎中一陽”[8]。在長期的醫療實踐中,中醫強調陽氣和精神、情緒、行為的關系,認為人體如果沒有足夠陽氣則不能振奮精神,可表現為情緒低迷,精力減退,嗜睡無度,懶散惡動,自覺無助、無能、無望,甚至厭世自殺等證候。若陽氣不足而不能溫煦運達氣血和蒸騰津精濡養臟腑、經絡、筋骨、皮毛等,則表現為納食減少,反應遲鈍,嗜臥懶動,性功能低下等證候。
隨著對陽虛郁證研究的不斷深入,尤其是腎陽虛證動物模型以及其他陽虛動物模型的建立,使傳統中醫藥學和現代科學實驗方法有機融為一體,為研究陽虛郁證的病理病機奠定了實驗基礎。腎陽虛證動物模型是建立最早的中醫證候動物模型。20世紀60年代初,鄺安堃教授首創用氫化考的松制作腎陽虛證動物模型,其模型在病理方面與腎陽虛證實質研究成果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一致,其癥狀表現也能較好地符合腎陽虛證的辨證診斷,開創了中醫動物模型的研究,第一次將科學實驗方法引入傳統中醫藥學研究領域,成為中醫藥現代化發展方向的新的突破口[9]。在陽虛動物模型的基礎上,許多實驗證明了陰盛陽虛、臟腑功能虛衰是氣郁證的基本病機。實驗證明,益氣助陽補腎中藥有促進組織、細胞代謝之功能[10]。1995年沈自尹院士通過實驗發現,推論腎陽虛證發病環節在下丘腦[11],這與目前西方醫學所公認的下丘腦是抑郁癥患者下丘腦-垂體-腎上腺軸(HPA軸)功能紊亂的主要部位是吻合的。
中醫治病重在辨證論治,在辨證首辨陰陽的基礎上立足護陽,陽氣盛則改善抑制、低下、淡漠等癥。腎陽得護,腎精上充腦髓,腦神得濡則神識正常,遲鈍、健忘等癥得消。腎氣旺還可蒸騰腎水以制心火,心火不熾則自不擾神,失眠、煩躁之癥自解;此外,腎陽充盛還可助肝之疏泄,使情志疏調則不易因情志不遂而復發。
隨著時代的變遷和“天地人”大環境的變化,“陰盛陽虛”已成為當前多數疾病所呈現的重要病理病機及對現代人健康的巨大挑戰。因此深入研究護陽理論,對于提高中醫臨床療效,維護人民健康,弘揚傳統中醫文化有著巨大的歷史意義和現實意義。為此在強調護陽的基礎上,中醫辨治郁證應當首重陽氣,通過振奮陽氣來治療郁證,陽氣盛而氣機暢,氣機暢而“氣血沖和,萬病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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