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技術師范教育——中國高等教育的一個特殊群體

□孟慶國

在中國的高等教育領域中，有這么一個特殊群體，他們兼具師范教育和職業教育的特點，他們為職業教育培養培訓師資，他們為國家發展職業教育獻計獻策。多年來，他們默默為國家職業教育提供源源不斷的師資，為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的發展不斷探索，開辟新的道路。他們就是以培養職業教育師資為主要任務的高等師范教育——職業技術師范教育。自上世紀70年代末至今，他們以自己獨特的辦學思路和模式滿足了職業學校對職教師資的特殊需要，走過了一條崢嶸而坎坷的道路。

一、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發展的特殊性

職業技術師范教育是在特定的歷史條件下產生和發展的。1979年國務院根據當時調整中等教育結構，大力發展職業教育的需要，首先在全國批建了兩所獨立設置的職技高師院校，即當時的天津技工師范學院（現天津職業技術師范大學）和吉林技工師范學院（現吉林工程技術師范學院），專門為全國技工學校培養教師，開啟了我國職技高師發展的新紀元。

為了滿足大力發展職業教育所需的教師，1982年5月11日，教育部發出了 《關于編報1983—1985年培養職業學校專業課教師計劃的通知》，要求各省、市、自治區教育廳（局）“必須從現在起，通過各種途徑，對專業課教師進行有計劃的培養”，“應抓緊與高等院校協商，提出1983—1985年培養專業課教師的計劃，分別報學校主管部門審批，并報教育部、國家計委，納入高等學校統一招生計劃，向社會統一招生，畢業后分配到職業學校任教。”據此，從1983年開始，各省在普通高校設立了培養職教師資的班、專業來培養職業學校所需的專業課教師。同時，1980年國務院批轉教育部、國家勞動總局《關于中等教育結構改革的報告》和1985年《中共中央關于教育體制改革的決定》中均提出建立若干所獨立設置的職業技術師范學院，教育部門從1984年開始建立獨立設置的職業技術師范院校。原國家教委、教育部先后在全國批準建立了13所獨立設置的高等職業技術師范學院，由這些學校專門來培養培訓職業學校的特色師資。從1985年開始浙江、湖南等一些省在普通高等院校建立職業技術教育系，80年代末，國家教委先后批準天津大學、浙江大學、東南大學等高等院校設立職業技術教育學院，開展職業教育師資的培養和培訓工作。至此，形成了獨立設置院校與普通高等院校二級學院共同組成的開放的職教師資培養體系。

可見，職業技術師范教育是在國家調整中等教育結構，大力發展職業教育這一特定歷史背景下產生的，為職業學校提供了大量符合職業教育要求的師資，滿足了國家大力發展職業教育急需的師資，確保了國家中等教育結構調整戰略的實現，促進了中等職業教育的快速發展。多年來，職業技術師范院校急國家之所急，想國家之所想，努力為職業學校，尤其是中西部、邊疆民族地區培養下得去、留得住、教得好的“雙師型”職教師資，為國家的長治久安和社會經濟發展做出貢獻。

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發展的特殊性還表現在發展環境的特殊性，即社會認可度不高的國情。我國歷來重德行而輕技藝，加之我國還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國家人事分配政策和社會福利政策還不利于數以億計的一線勞動者，社會鄙視職業教育的傳統觀念還不能從根本上改變，發展職業教育和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的社會環境還不是十分有利，致使其發展具有極大的脆弱性和不穩定性，需要國家政策的支持。近年來，國家為了穩定發展職業教育，加大職業學校基礎能力建設力度，實施了“四大計劃”，即建設中高等職業學校示范校、對中等職業學校家庭貧困學生實行助學金、對農村貧困家庭學生和涉農專業實行免學費政策。這些措施有效地促進了職業教育持續健康穩定的發展。相反，90年代后期以來，隨著我國教育體制改革的深化，學生就業市場化，師范教育向教師教育轉型等諸多變化，對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產生了沖擊，而國家沒有針對這些變化對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給予相應的支持，一些獨立設置的職技高師院校為了生存在院校調整中改變了辦學方向，或在專業設置上舉辦了大量非師范專業。目前獨立設置的職技高師僅剩8所，且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的性質趨于弱化，部分高等院校的職業技術教育（師范）學院也不再從事職教師資培養工作。

二、職業技術師范教育辦學特色的特殊性

經過多年的探索，我國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形成了學術性、職業性和師范性有機統一的辦學特色。職業技術師范教育是高等教育系統的組成部分，是高等師范教育的一種特殊類型，形成了高等教育的學術性、職業技術教育的職業性和師范教育的師范性，因而具有不同于其他高等教育的特殊屬性。

所謂“學術性”，是指學科理論知識的培養，讓學生掌握某一專業的高深專門知識，要求他們專業理論基礎扎實,專業知識面比較廣,基本達到大學本科專業的知識水平要求。當然，職技高師學生專業知識的掌握有別于普通高等教育，不追求高、精、尖，但要求學生具備理論知識的傳授和科學研究的能力，否則，在高等教育中便失去了立足點。學術性是衡量職業技術師范教育辦學層次和水平極為重要的尺度。

所謂“職業性”，是指服務職業教育工作，掌握本專業、本行業要求的操作技術和技術規范，具有較強的專業實踐能力和解決實際問題的綜合職業能力，在某一、二個技術門類中獲得中級技工（含相當級別）及其以上的職業資格證書。職業性是職業教育實踐性、操作性的重要體現，與普通高等教育的應用性相對應。職業性體現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的本質屬性。

所謂“師范性”，是由培養合格教師的培養目標決定的，它規定了職業技術師范教育辦學的服務面向或方向性,學生畢業后要能夠勝任職業學校教學工作。職業技術教育的師范性要求學生學習職業教育學、職業教育心理學、課程開發和專業教學法等等知識，掌握從事職業教育所需的教育與教學的知識與技能，畢業能夠取得教師資格證書。

學術性是理論基礎，職業性是實踐要求，師范性是職業屬性，“三性”相互交叉，相互滲透，相互促進，共同構成了一個系統的職業技術師范教育體系。多年來，職業技術師范院校為實現學術性、師范性、職業性的統一，積極探索創新職教師資的培養模式和途徑，做出了不懈的努力和卓有成效的探索，取得了一批優秀教學成果，榮獲國家教學成果獎等，培養出的職教師資普遍受到職業學校歡迎，得到了社會的認可，許多畢業生成為職業學校教師隊伍的骨干力量。但多年來一個重大的困惑是在分而治之的情況下，如何在四年內把“三性”特色都做強。因此，要進一步加大教育教學改革創新的力度，如通過建立“理實一體化”的課程等方式，加強“三性”之間的有機融合，真正形成獨立于高等教育和師范教育的一種特殊的高等師范教育。

三、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培養人才的特殊性

職業教育培養的是技能型人才，其教師既要求掌握一定的專業理論知識，也要求具有較強的實踐操作能力，既能講授專業理論又能指導學生實踐的一體化師資，因此，需要建立“雙師型”師資隊伍。多年來職業技術師范教育針對職業學校教師的特點，積極開展“雙證書一體化師資培養”，有效地滿足了職業學校“雙師型”師資隊伍建設的要求。“雙師型”教師是一個形象的說法，在實際培養過程中突出以下幾個方面的特點：第一，教師的專業理念和師德。包括愛崗敬業、熱愛學生、對教師專業的自尊自信等，注重“動手動腦，全面發展”的教學思維，對職業教育、職業學校、職業學校學生有較為深刻的認識和感情。缺少了作為教師的這種專業精神支撐，將會是一個極大的專業素質缺陷。第二，教師的專業知識。包括職業知識、專業學科知識、教育心理類知識、專業教學知識、組織管理類知識及其他綜合職業知識。第三，教師的專業能力。職教師資的專業能力不僅僅是指從事某一門技術或學科方面的專業能力，更重要的是指作為一名教師所應具備的專業教育教學方面的能力，即傳授某一職業崗位或職業崗位群所需的技術或技能，具體包括課程開發、教學設計、教學實施、教學評價、班級管理、校企合作、社會服務、自我發展等能力。第四，教師的實踐能力。職業教育培養的是技能型人才，要求加強實訓實習教學環節，職教師資的實踐能力突出表現在實習實訓教學中的技能指導能力，與行業發展實際相結合的技術跟蹤能力，以及實際崗位的操作能力和技術開發能力等。

四、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培養體系的特殊性

經過多年的建設，職教師資教育體系形成了以獨立設置的職業技術師范院校為骨干，其他高等學校、行業企業共同參與的開放的教師教育體系。但總體來看，與職業教育事業發展的需要相比還比較弱小，依靠現有的職教師資培養院校也難以滿足職業學校教師的需要。目前我國支撐普通教育師資培養體系的師范院校共有140余所（其中重點師范大學6所)，而全國獨立設置的職業技術師范院校僅有8所，占全國師范院校總數的5.6%。這與其特殊的體系有很大的關系。

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必須是一個開放的體系。職業教育顧名思義是培養從事某一職業的技能型人才。從專業社會學來看，人類所有的職業大致可以分為兩類，即一般性職業和專業，專業是職業的一個亞類，故專業也稱專業性職業。專業性職業區別于一般職業在于他們非常尋常的深奧的知識和復雜的技能，即每一個專業都是一個科學的知識體系。也就是說社會職業有的需要高深的知識，如醫生和律師，有的職業不需要高深的知識，如餐廳服務人員。社會職業千千萬，而且變化非常快，職業技術師范教育不可能、也沒必要培養出職業教育所需的所有專業的教師，那些專業知識要求較低的職業就沒有必要進行專門化培養，這是職業技術師范教育開放體系的根本原因。正是由于職業學校教師來源的多樣化使一些人誤認為職業教育的教師沒必要進行專門化的培養。

職業技術師范教育應是一個以骨干成員為核心的開放體系。職業教育是一個類型，有其自身發展規律，需要進行研究和探索，才能增強發展的自覺性和主動性。多年來職業技術師范院校除了積極培養“雙師”素質的職教師資外，在職業技術教育學科建設、研究生培養、教師培訓、人才培養規律探索、信息咨詢、對外交流等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為職業教育學科建設和人才培養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在職業教育從一個層次發展為一個類型的過程中做了很好的理論準備。可以說職業技術師范院校在引領職教、研究職教、服務職教中發揮了難以估量的作用。實踐證明，體系越開放越需要建立核心隊伍，來加強辦學規律的探索、行業標準的制定，以便引領整個隊伍的發展，否則群龍無首，將迷失發展的方向。當前，普通師范教育建立了核心和一般的梯隊，職業技術師范教育還沒有，這也是目前普通師范教育能夠從師范教育向教師教育轉型，而職業技術師范教育仍需堅持發展的根本原因。國家應進一步加強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的能力建設，通過提高其發展能力來促使他們盡快向教師教育轉型。

職業技術師范教育是一種與企業和職業學校緊密結合的開放體系。與普通師范教育一樣，職業技術師范教育也需要加強與服務學校的聯系，通過到職業學校的實踐來培養學生的教育教學能力。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高等教育加強與企業和社會的合作已成為一種共同趨勢，但職業技術師范教育不僅要加強學校與企業的合作，而且教學中要實現工學結合，與企業深度合作，共同打造“雙師型”教師。正因為如此，《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提出了“依托相關高等學校和大中型企業共建‘雙師型’教師培養培訓基地”的要求。職業技術師范教育這種“雙”合作，既增強了辦學特色，也增加了辦學難度，需要國家相關的政策或制度的支持。總的來看，目前企業參與人才培養的積極性不高，國家應盡快出臺校企合作促進辦法，使企業參與人才培養有法可依，能夠依法行事。

五、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培養模式的特殊性

由于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特殊性，職業技術師范院校在多年的辦學中敢于探索、大膽創新，不斷創新職教師資人才培養模式。20世紀80年代中期，職業技術師范教育開始對口招收中等職業學校學生開展師資培養，有效地改善了生源結構，不僅彌補了自身辦學條件的不足，也解決了當時職業技術師范生“下不去、留不住”的被動局面，有效地緩解了基層，尤其是農村職業高中教師短缺的現狀，開創了全國高考單獨招生的先河。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制定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專業目錄的過程中，加大培養方案和課程體系的改革力度，建立了由公共課、基礎課、專業技術課、實踐操作技能課、教育課五大類課程組成的課程體系，形成了不同于普通高等教育和普通高等師范教育的課程體系；針對職業學校“雙師型”師資的要求，開創了“雙證書一體化”師資培養模式。此后，各個職業技術師范院校根據自身的辦學條件和辦學特色，加大了人才培養模式的探索，形成了諸如“本科+技師”、“六三”式培養模式、農科專業雙“三三四”培養模式、“四雙”人才培養模式、“3+2”人才培養模式等。這些改革成果大多獲得了國家和省級教學成果獎勵，得到了社會的認可。

進入新世紀，我國職業教育的培養模式從傳統的學校本位向工學結合、校企合作的模式轉變，校企合作、工學結合成為職業教育的基本教學制度，職業技術師范教育需進一步加大人才培養模式改革創新力度。如針對職業學校對教師學歷層次提高的要求，應充分發揮自身的優勢，加大全日制職業技術師范類專業碩士研究生培養力度，加快探索博士層次的“雙師型”教師培養模式。針對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缺乏吸引力，生源來源單一、素質差等，加快招生制度改革。如開展免費職業技術師范生、本碩連讀，增強吸引力；實行提前招生、自主招生、單獨考試等，采取“3+2”或“4+2”等培養模式，把擁有高技能人才納入招生范圍，提高生源文化素質，尤其是專業技能水平，使培養的學生確實具備較高的“雙師”素質。

雖然我國教育早已劃分為普通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和成人教育四大類型，但長期以來，人們把職業教育僅看做是一個層次，而且是一個社會認可度極低的層次，與傳統教育相比可以說是一種特殊的教育。新中國成立我國就開始發展職業教育，但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僅是在經濟體制改革以后開始興辦的，可以說，我國職業技術師范教育是在特定歷史條件下產生的一個特殊教育，培養的是特殊類型的高等師范生，在辦學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辦學特色，構建了自己特殊的培養體系、課程體系和人才培養模式，滿足了國家的特殊類型教育事業發展的需要。然而，這種特殊性并沒有得到特殊的待遇，國家并沒有“特事特辦”。相反，長期處于社會認可度低、國家重視不夠而被邊緣化的地位。如今建立國家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國家把職業教育真正作為一個類型來發展，職業技術師范教育的特殊性更多地表現在國家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中的特殊地位，即從傳統的邊緣逐漸走向中心。國家要重視職業技術師范教育在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中的特殊作用，加強其基礎能力建設，發揮其引領和帶動作用；職業技術師范院校也要在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中重新認識自我、發展自我、壯大自我，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發揮核心功能和提供支撐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