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鳳楠
(南開大學 文學院,天津 300071)
馬周(601―648年),字賓王,清河莊平(今山東)人,精通《詩》《傳》,為人放蕩不羈,不為州里敬重。貞觀三年(629年),馬周至長安,經中郎將常何舉薦,得太宗賞識,官至中書令。馬周故事自唐代開始,歷經宋、元、明、清四個朝代演變,人物形象及故事內涵均發生了變化。本文運用中國敘事文化學的研究方法,首先梳理該故事的文本形態,其次動態分析其演變的文化因素,并深入挖掘其流傳至今的根源,以便更深入地理解馬周故事演變的文化動因。
馬周獨酌的故事最早見于《大唐新語》。該書卷六記述“馬周少落拓,不為州里所敬,補州助教,頗不親事。刺史達奚怒杖之……遂感激,西之長安,止于將軍常何家”[1],后因代常何上策,被太宗重用而發跡。其后《譚賓錄》(佚,《太平廣記》卷一六四《馬周》注出此書)[2]在此故事基礎上,新增馬周悠然獨酌情節;《定命錄》(佚,《太平廣記》卷二二十四《賣炊媼》注出此書)[3]又增馬周落魄長安時,經賣炊媼引薦成為常何家客的情節。此外,該故事還作為典故被文人寫入詩中,如白居易的《新豐路逢故人》、李賀的《致酒行》。此時期,馬周故事已初步成型,但故事短小、情節相對簡單,故事內涵的獨特性與唐代的尚武崇文風氣密不可分。
五代至宋元時期,在《舊唐書》《新唐書》《南部新書》《紺珠集》中,馬周故事的情節基本延續前代;而在《神仙拾遺》(佚,《太平廣記》卷十九《馬仙官》注出此書)[4]、《三洞群仙錄》中,馬周是“華山素靈宮仙官”,故事圍繞“奉命佐國”的情節展開,敘述馬周佐國成功、復歸仙班之事,故事充斥著神仙教化思想。同于唐代,馬周故事也被寫入詩詞中,或表達對馬周才能的認可,如《過丹陽界中新豐市》;或表現馬周懷才不遇的無奈,如《和淵明貧士詩其一》。在此時期,馬周由人變為“天官”,故事情節、內涵較之唐代更為豐富,故事情節的改變、馬周命運的轉變都與宋代市民文學的發展有一定關系。
明清時期,馬周故事進入繁盛期,出現在多種文學樣式中。史書、方志有《松江府志》《明一統志》《大事記續編》《資治通鑒補》,所述故事情節同于《舊唐書》;叢書有《天中記》《山堂肆考》《弘簡錄》,多記述馬周獨酌的情節;詩詞如龔輦《贈顧潘》、蔣主忠《玉山人才歌》。但此時期該故事在雜劇、白話小說中更為常見。雜劇有茅維的《醉新豐》、楊潮觀的《新豐店馬周獨酌》、葉承宗的《窮馬周旅邸奇緣》(佚)。這幾部雜劇多圍繞馬周落魄獨酌的情節展開,敘述其由落魄走向發跡的經過。通俗白話小說有馮夢龍的《窮馬周遭際買炊媼》《買炊媼》,這兩種小說則延續前代馬周與買炊媼的故事情節。清代褚人獲的長篇歷史小說《繡像隋唐演義》也記述了馬周故事,雖然所占篇幅不大,但卻是馬周故事中的重要組成部分。此時期,在專制主義中央集權達到頂峰及通俗文學繁榮的背景下,馬周故事所蘊含的士人心態通過小說戲曲等通俗文學樣式展現出來,進一步增加了此故事的內涵。
自唐至清代,馬周故事基本圍繞“落魄—常何家客—發跡”的線索展開,在此基礎上,文本形態及內涵不斷變化。文本形態由唐代的志怪小說、詩歌,到宋元時期的史書、筆記、詩詞典故,再到明清時期出現的戲曲、小說等形式。馬周的形象也由正統文人向市井生活中的不羈文人轉變,故事中的“發跡變泰”主題內涵則由唐代文人筆下的渴望建功立業變為市民文學、俗文學背景下的追求富貴。下文以朝代為序,對該故事文本演變及主題內涵做進一步的闡釋。
《漢語大詞典》認為“發跡”即“由卑微而得志顯達”。可知“發跡”指人揚名,富有;“變泰”則是變好,安寧、舒泰,古人通常叫通泰。因此,“發跡變泰”即凡事閉塞到極點就會轉向通泰。《史記》中便記述了“秦失其政,而陳涉發跡”[5]。到了魏晉時期,社會混亂,氏族門閥制度森嚴,“上品無寒門”的現象突出,身處亂世下層文人改變自己政治、經濟地位的可能性降低,相關的“發跡變泰”的人物也減少。隋朝廢除“九品中正制”,將選拔人才之權集中到中央,這種選拔人才的方法在唐代得到發展,從而為唐代文人發揮才能、建功立業提供了契機。
唐代馬周故事幾乎都是圍繞“落魄—發跡”這一線索。此階段馬周故事主要見于《大唐新語》《譚賓錄》《定命錄》中。《大唐新語》記述“貞觀初,太宗命文武百官陳時政利害,何以武吏不涉學,乃委周草狀”,故事中常何為將軍,是臣;馬周是門客,依附常何。《譚賓錄》同樣記述:“及為常何陳便宜二十余事,太宗怪其能,問何。何答曰:‘此非臣發慮,乃臣家客馬周也。’”[6]此故事中,馬周代武將常何做策論。《定命錄》也記述“媼乃引致于中郎將常何之家”[6]。在這三個版本的馬周故事中,不能忽略的一點是馬周的通泰都離不開常何,即使《定命錄》中馬周的命運與天生具有富貴相的賣炊媼聯系密切,最終還是脫不了常何的引薦,馬周的發跡與武將聯系密切。此外,馬周的發跡還在于唐太宗的知人善任。《大唐新語》中記述“遽召周與語,甚奇之。直門下省,寵冠卿相,累遷中書令”。《譚賓錄》中也記載“遣使催促者數四”,都表現了唐太宗的求賢若渴、選賢任能。因此,從此時期故事形態中可以看出馬周的發跡完全依托在武將常何及明君唐太宗身上。唐初有著名的“貞觀之治”,在唐太宗的治理下,久經戰亂的文人武將以天下昌泰為己任,武將出征邊塞立功,文人走科舉之路發跡,都將建功立業作為自己的人生追求。
馬周作為太宗時代的著名宰相,其相關故事的文本形態及其發跡的經歷與當時的社會環境及氛圍都分不開。唐朝建立之初,北有突厥,西有吐蕃,東北有契丹等,雖然它們與唐朝有不同程度的隸屬關系,但是其在壯大時又會與唐朝為敵,清除邊患以保證邊境的安全是初唐邊塞戰爭的主要任務。如唐太宗李世民便有《執契靜三邊》《經破薛舉戰地》《傷遼東戰亡》等邊塞詩,以所見所聞表達對于邊患的擔憂。唐太宗甚至親自教授士兵射術等技能,其部將李靖、李勣等人都是百勝名將。至武則天、唐玄宗統治時期,邊塞征戰、邊塞詩的繁榮都表明唐代尚武尚俠風氣十分濃厚。常何一介武夫,備受尊崇也是理所當然。馬周選擇做常何家客,正是因為其在唐初的地位和影響較大。另外,受儒家思想影響,中國傳統文人普遍具有積極入世的思想,強烈的精英意識、以天下為己任的文化傳統,使他們不忘自己對社會、對人民的責任[7]。因此,馬周不甘為一個州里助教,不甘落魄。唐代,文人同樣渴望建功立業,希望通過戰場殺敵來實現自身抱負,常以詩言志,如李白有《俠客行》,王維有《老將行》。在仕途上不得志的文人,往往通過拜謁或入幕來尋找實現抱負的機會。馬周依附常何,正是當時尚武政策下下層文人為改變命運入幕、做家客的一個縮影。
另外,《譚賓錄》《定命錄》均是志怪小說,其中《定命錄》中還蘊含著濃厚的命定思想,所述馬周故事更多一些傳奇色彩。志怪傳奇小說的關注點與科舉制度相關。唐代科舉考試不實行糊名,而是公開采用一種“通榜”的辦法,即主考官可以采訪舉子在社會上的才德聲望,因此“行卷”“溫卷”成為科舉路上的一塊鋪路石。擅長寫小說而又渴望在仕途上有成就的文人往往通過創作吸引人的作品讓自己揚名,從而為自己的科考增加籌碼。在唐代,除正史外,志怪傳奇小說往往會記述諸如愛情、神奇經歷等方面的故事,唐代文人也樂于將這些傳奇故事寫入作品中,從而吸引讀者關注,獲得眾多的聲譽。馬周出身下層百姓,官至宰相,其落魄、被鞭笞侮辱的經歷激發了文人的好奇心理,其最后的發跡則讓文人羨慕。因此,《譚賓錄》《定命錄》增加了《大唐新語》中所沒有的馬周悠然獨酌、賣炊媼助馬周等情節,并將故事與人物命相相聯系。這不僅滿足了人們的好奇心理,對后世馬周故事也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如相關的獨酌情節,其后甚至被載入正史。此時期的馬周故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科考舉子希望借助其“發跡變泰”的經歷帶給自己“發跡”好運的心理。
馬周故事中對建功立業的渴望除了與當時的社會環境及氛圍相關之外,還與唐王朝的崇文政策密不可分。唐王朝建立之初,繼承北朝周與隋的典章制度并完善科舉制度,打破了氏族門閥制度的限制,給了文人平步青云的機會。眾多文人可以通過苦讀來獲得“發跡變泰”的機會,馬周也不例外。
這個時期的馬周故事數量少,篇幅短,“發跡變泰”主題與傳統的立功、立言思想密不可分,反映了歷經戰亂的武將文臣渴望建功立業,追求國泰民安的思想。
“發跡變泰”一詞最早出自南宋耐得翁《都城紀勝》:“說話有四家:一者小說,謂之銀字兒,如煙粉、靈怪、傳奇。說公案,皆是搏刀趕棒,及發跡變泰之事”[8],可知“發跡變泰”題材的小說在五代至宋元時期已蔚為大觀。此時期的馬周故事淡化了唐代文人對建功立業的追求,凸顯了宋元時期市民對“發跡變泰”的理解和追求,即修道成仙,得享富貴。此時期涉及馬周故事的有兩唐書、《紺珠集》《神仙拾遺》《三洞群仙錄》等書。
兩唐書從史家角度,將志怪小說中所述與馬周相關的奇聞記錄下來,如兩唐書都記述了“(馬周)遂命酒一斗八升,悠然獨酌”。《紺珠集》記“馬周微時入都,至新豐,逆旅。遇貴公子,飲酒不顧周,周即市斗酒,獨飲之余以濯足”[9],馬周飲酒故事中增加了被“貴公子”怠慢的情節,但馬周悠然獨酌,其沉穩大氣形象突出。《新唐書》指出:“周之遇太宗,顧不異哉!由一介草茅言天下事,若素宦于朝、明習憲章者,非王佐才,疇以及茲?”[10],此話雖不乏羨慕,但更從客觀角度認為具備真才實學才是走向富貴通泰的充分條件。羅燁在《醉翁談錄·小說開辟》中說“噇發跡話,使寒門發憤”[11],可知文人往往借發跡變泰題材的小說來激勵寒門,要下層文人努力掌握真才實學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此種看法的出現,與當時的社會氛圍密切相關。五代至宋元時期,商人和市民階層不斷壯大,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文學的世俗化。所謂世俗化即故事要適應社會現實中普通民眾的觀念、習俗和文化。在宋代,歷經戰亂的百姓已經不再具有盛唐那種大氣和風骨,經濟上的富足讓他們不再汲汲于科考。而且宋代科舉制度更加完善,人們相信具備真才實學、腳踏實地就會平步青云,不再希冀于入幕或者做家客來獲得加官晉爵的機會。
《神仙拾遺》和《三洞群仙錄》則對馬周故事進行了重新解釋。《神仙拾遺》記述“馬周者華山素靈宮仙官也。唐氏將受命,太上赦之下佐于國。而沉湎于酒,汩沒風塵間二十年。棲旅困餒,所向拘礙,幾為磕仆”[12],后經點化,佐國成功,復歸仙班。《三洞群仙錄》也記述“太上命汝輔佐圣孫,何為沉困于酒,自掇困餓”[13]。這兩部著作均從道家的角度來演繹馬周故事,故事中的馬周貴為天官,因沉溺于酒,錯失良機。但馬周雖是仙官,卻關心國家治亂、百姓饑寒,這似乎與唐五代之前神仙思想中追求獨立出世、上升仙界不同。
五代宋元時期的馬周故事文本中,道教著作最多,這或許與宋代大力提倡道教相關。宋朝統治者從前代的佛道斗爭中認識到道教對鞏固統治必不可少,宋真宗更是道教的狂熱提倡者。宋代統治者提倡道教也是為了維護統治,如馬周的窮達富貴皆因神仙的操控而非人力可及,借用道教故事中的人物教化百姓安于現狀,逆來順受,將禍福生死寄托于神仙。此外,故事中馬周的嗜酒行為才是其未發跡的根本原因,因為嗜酒是道教修持的禁忌。唐末五代后,道教開始關心世俗的苦難,往往具有救世思想。宋代,道教的修持與儒教的自我修養、佛教的禪定結合起來,道教的修煉方式也由外丹向內丹轉化,注重修身養性。此時期,經文人重新創作,馬周故事與市民百姓生活相聯系,成為勸誡世人修身的工具。
這個時期,馬周故事典故還被文人寫入詩詞中,借以表達自己的苦悶及對馬周發跡的羨慕。如張耒的“馬周未遇虬須公,布衣落魄來新豐。一樽獨酌豈無意,俗子不解知英雄。”陸游的《讀杜詩》“向令天開太宗業,馬周遭合非公誰。后世但作詩人看,使我撫幾空嗟嘆。”馬周新豐獨酌后有“發跡變泰”的經歷,但這些文人則始終苦悶、無奈,“沉下僚”的境遇讓他們多借此表達自己的憂愁,抒發自己的無奈,此故事也具有了在雅文學領域的活力。
宋代社會的風氣平實,這讓宋代士人對馬周故事也持一種客觀態度;而市民階層的壯大、市民文學的發展與道教相結合,則讓馬周“發跡變泰”前因后果成為勸百諷一的范例。
明清時期,“變泰發跡”題材的小說在數量上達到了頂峰。在類型方面,除了武將發跡和文人發跡,又增普通商人發跡類型,呈現復雜化的傾向。在專制達到頂峰及改朝換代環境下,馬周故事中的“變泰發跡”主題也變得復雜:一方面在改朝換代的大背景下,馬周故事成為亡國遺民情緒的投射;另一方面馬周發跡經歷中的市井、流氓氣息愈加濃厚。
除去不存的戲曲作品外,此時期涉及該故事的作品主要有四部:茅維《醉新豐》雜劇、褚人獲《繡像隋唐演義》小說、馮夢龍《窮馬周遭際買炊媼》白話小說、楊潮觀《新豐店馬周獨酌》雜劇。其中茅維《醉新豐》雜劇是唯一的表現亡國遺民情緒的作品,其余作品則表現了專制主義高壓下的市井百態。
《醉新豐》中,馬周說“非是俺無志建功,朝廷上妒賢嫉能的多,哪個肯舉薦俺哩”[14],從中得知其雖然有才華卻一直未發跡的原因。茅維還增加了馬周代太宗巡邊塞的情節。劇中還有幾處與其他文本不同:其一,馬周“今日斗酒安足辭,且喜有個好盆在此,把那吃不完的傾在盆內,且權與我濯這雙足者”,以酒濁足,表現了馬周的狂放;其二,馬周罵貪官污吏,“你昧心腸數黑論黃,每賣弄著家私好好汪臟”,表現了馬周的耿直;其三,常何主動薦馬周,“俺雖武職,安忍蔽賢,要上一本,薦舉他適皇上”,馬周的才華終于被發現,其發跡由此開始。茅維生活于明萬歷、天啟、崇禎、南明至清初時期,有著強烈的建功立業夢想,卻一生未仕,他正是通過對馬周故事的改寫來表達自己的苦悶彷徨。而改寫故事中的人物經歷及時間似乎是明末清初遺民作家的創作特征,如王夫之在《龍舟會》中將謝小娥的復仇時間提前,土石道人《鯁讖詩》將貫休拜訪錢镠的時間拖后,吳偉業在《通天臺》中不提沈炯曾為貳臣之事等。杜桂萍說“戲曲獨具特色的代言體敘事方式,能夠充分展露遺民作家種種復雜幽微、難以言說的個體情感,為他們排遣彷徨失落的現實苦悶提供了相對便捷順達的渠道”[15],故《醉新豐》中馬周的“發跡變泰”已經成為遺民作家發泄遺民情緒的工具,馬周故事也因為與這個時代背景的結合而增加了故事的內涵和魅力。
《窮馬周遭際買炊媼》中,馬周與王媼結為夫妻,王媼“面如滿月,唇若紅蓮,聲響神清,山根不斷,乃大貴之相,他日定為一品夫人”[16]。作品著重敘述了馬周與王媼的相識,這讓馬周故事更具市井生活氣息,反映的是市井生活中的人物發跡。如同才子佳人小說一樣,明清時期的發跡變泰小說中,主人公落魄時總有慧眼識英雄的女子相伴,如日霞仙子和鄭英等。因此落魄的馬周,有王媼這個天生富貴的女子陪伴也就不足為奇了。
《隋唐演義》中,馬周“沽酒飲醉了,便擊棹大哭道:‘李陵呵,汝有何負,而使汝辱及妻孥?漢王何心,而使汝終于沙漠!’又向孫臏的牌位哭道:‘孫臏呵,汝何修未得,以致結怨于好友。汝何罪見招,以致顛躓于終身’。”[17]馬周酣暢淋漓的借酒罵座表達了對現實的不滿,雖維護了尊嚴,但罵詞粗鄙,與其文人的身份并不符合。不能否認,馬周這種吃酒罵座的行為具有一種市井流氓氣息。
《新豐店馬周獨酌》雜劇則從馬周發跡前的新豐店獨酌入手。馬周發跡前,“是新豐雞犬,也欺人坎坷。是長安風雪,也將人折磨。我只要問天公,怎安排這后樂先憂我?”[18],發跡后則“了不得!了不得!真乃有眼不識泰山。你看他壁上題詩,這是留下名公筆記。伙計,快把碧紗籠罩起來!”世人嫌貧愛富的做法,在馬周故事中被淋漓盡致表達出來還是第一次。明清時期,專制主義達到高峰,科舉制度僵化,大興文字獄,文化高壓與封建專制的結合,使得諸多文人精神郁悶,常常借酒以消愁。“獨酌”情節貫穿唐至明清馬周故事的所有文本中,但明清時期已經由“悠然獨酌”變為酒后罵座、哭訴,同于魏晉時期的劉伶、阮籍,馬周故事也因為這個時期的專制主義集權統治而變得荒誕、怪異。
明清時期,馬周故事在通俗文學領域的繁榮是改朝換代的大背景與專制主義集權統治、商品經濟、市民文化相結合的產物。不同作家對該故事的再創作,正反映了這個時期的獨特社會氛圍。
總之,馬周故事自唐代流傳至明清,人物經歷及其“發跡變泰”內涵的演變與各時代的特征、作者的個人經歷等都密切相關,分別傳達著不同時代的社會氛圍中士人的心聲,而這也正是馬周故事流傳至今的原因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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