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師

陳壽昌/文

之所以在“老師”前面加個“小”字，是因為她的年齡小，她從上幼兒園時就開始當我的老師了。

家里墻上貼了一張漢語拼音表，表上畫著各種圖案，圖案旁邊標注拼音。她從幼兒園回來后，興致極高，急于想把學到的東西分享出去。她對我說：“我教你學習拼音吧。”

我倚在床上，說：“好吧。”她卻說：“要坐好，不能這樣。”

于是我坐起來，說：“這些我都認得，不就是啊，窩，鵝……”

她急忙制止說：“停，停！我提問時你再答，要回答先要舉手”。

于是，我伸直手臂，她又批評道：“不能那樣，要這樣。”她給我做示范，右臂彎成九十度，伸直小臂，張開手掌。

緊接著，她拿起一根晾衣服的竹竿，指著一處念：“啊”。我就念一聲“啊”。指著另一處念：“鵝”。我就念“鵝……”她教得非常認真。

她上學后認識了一些字，又想展示，于是隨手拿起我丟在床上的一本書，翻了起來，說：“我給你讀一篇文章，我讀一句你跟著讀一句”。仍然是要求我坐好，接著她讀了起來，可畢竟認字有限，讀了兩句就結巴起來，遇到不認識的字就讀成了“什么什么”，看著實在讀不下去了，就說：“不認得。算了，我們不讀了，教別的吧。”

這個老師倒是坦率，不認識就說不認識，絕不會不懂裝懂，絕不瞎讀糊弄你，頗有孔老夫子“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的風范。現今，具有這種誠實品德的人真是難能可貴。

后來，她學習英語了。我覺得英語是一門非常重要的課，為了督促她學習，我主動說，“你教我學英語吧。”

她說：“你沒學過英語呀？”我說：“沒有，我過去學的是俄語”。于是，她拿出課本教我蘋果用英語怎么讀，香蕉用英語怎么讀。我跟著她讀，可是她老說我的發音不對，讓我看她的口形，于是我照著她的樣子讀，還是不標準。她嘆著氣說：“你是老年癡呆吧”。最后無可奈何地說：“算了算了，繼續下一個吧”。

她說：“你一點基礎都沒有，我們還是從最基礎的開始吧，先學26個字母”。她給我制訂了一個學習計劃，還做了一張表貼在墻上，寫著“老人英語班”，計劃分10 級，第一級初步認識26 個英文字母，第二、三級按順序背誦并默寫26 個英文單詞……第七級會拼、默較難的英語單詞……第十級過級考試。

許多人對常見的事情熟視無睹，可是她看到不理解的事就會指出來。比如街上那些推車賣餅子的，掛著一塊牌子，上面寫著“肉夾饃”，她就會說：“明明是饃夾肉，怎么寫成肉夾饃，肉怎么夾饃呢？”我一想，是啊，這是明顯的語病，我怎么就沒想到呢？這無疑又給我上了一堂課。

小老師今年12 歲，已經上五年級，當了我七年的老師，如今已會用電腦上網，用QQ 和同學們交談。前些日子，我的一篇中篇小說《萬昌號之謎》在《小說選刊》的全國筆會上獲得了一等獎，她從網上下載下來，津津有味地讀，讀完她對我說：“‘萬昌號’總讓人以為是一艘軍艦似的，還讓人誤以為是寫軍艦上的事情，可是您寫的是珠寶店的故事。”我仔細一想，真是這樣的，這個意見不錯，等結集出版的時候一定改成《“萬昌號”珠寶店之謎》。

此外，在鍛煉身體上，她也是我的老師。小孩子身體靈活，反映敏捷，無論是滑旱冰還是滑滑板，可謂是一學就會，用不了很長時間。當她熟練地掌握滑滑板技術時，就提出要教我，我欣然接受。

她手把手耐心細致地教我要領，讓我先扶著欄桿練習擺動右腿。然后與我一起去街心公園，說那兒地平，其實她心里有個小算盤，在那里她可以遇到很多同學、熟人。果然，在街心小公園練習時，她碰上她的同學就扔下我不管了，只顧著和她的同學瘋跑瘋鬧。經過一段時間，我能借助推力滑上一段時，她鼓勵我說：“不錯，不錯，有進步。”還在旁邊為我加油：“擺腿，擺腿！”

公園里的那些老頭老太全都用驚異的目光注視著我：嘿，這老頭真有兩下子！

我的這個形影不離的小老師，她是我的親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