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漣漪效應”催生好的教育：我的“三度”教育觀

錢永東

江蘇省南通市文亮小學校長

教育是育人的藝術，管理是用人的藝術。無論是教育，還是管理，都跟人緊密相關。教育管理，就是為了更好地育人，更好地用人。

作為學校的管理者，我看重“漣漪效應”。它由美國教育心理學家杰考白·庫寧提出，也被稱為“模仿效應”，描述的是這樣一種現象：往平靜的湖水里扔一塊石頭，泛起的水紋會逐漸波及到很遠的地方。當然，我倡導的并非對規則的破壞，而是對正能量的致敬與效仿。

在學校教育中，“漣漪效應”比比皆是。學高為師，身正為范；身先士卒，率先垂范；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些，都帶著“漣漪效應”的意味。德國哲學家雅思貝爾斯也有過類似的表述：“教育就是一棵樹搖動一棵樹，一朵云推動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一個靈魂?！?/p>

在江蘇省南通市文亮小學，我就是用“漣漪效應”的思想，實施“三度”教育的。

“三度”教育，是我“杜撰”的名詞，但卻是一種鮮活的教育實踐。

“三度”，指的是管理溫度、教師熱度和學生純度。在文亮小學，我們力圖畫出一條美麗的“微笑曲線“：中間是教育管理，兩端是教師的幸福成長和學生的終身發展。我努力拉高這根曲線的兩端，讓它成為生命的微笑，成為人生大寫的“V”。

管理溫度：常溫才能促進持續生長

在經濟學中，“微笑曲線”理論指出，附加值更多體現在兩端的設計和銷售中，中間環節的制造附加值最低。它強調智慧與創造、營銷與服務，認為這才是發展的方向。

在教育領域，同樣如此。我認為，教師的幸福成長和學生的終身發展是學校教育的兩大終極目標，教育管理應該放在低處。但這低處的管理，卻是學校教育非常重要的基礎。

文亮小學的管理，指導思想是“相信教工，依靠教工”；管理范圍是“管理全員，全員管理”；管理方式是“以柔為主，剛柔相濟”；管理目標是“人人當家，個個奉獻”。

這些，有點類似套話，千人一面，毫無新穎可言。

但我始終認為，管理不是喊出來的，不是炒出來的，而是做出來的。因此，管理行不行，不在于新鮮的名詞，而在于事情的實質。

我的管理溫度是37℃，常溫。

只要不出差，不開會，我每天都會巡視校園，與教師、學生交流。我喜歡走進課堂，共同科研，以強烈的“現場感”和“共同性”，為進一步完善教育教學組織形式提供決策依據，并與教師形成良性的互動。

我習慣于堅守在教育教學的現場。什么是現場？現場就是校門口、教室、操場、食堂等關系到學校教育很多方面的地方。現場的信息豐富鮮活、真實可感。作為一校之長，深入課堂，接觸師生，可以得到第一手的材料，并據此分析最真實的信息，發現教師優缺點，感知教育問題，進而提升學校管理工作的針對性與實效性。

校長一直堅守在教育現場，教師、職工、學生甚至家長，都會真切地感受到，校長不是坐在辦公室里聽聽匯報、發發指示、開開會議、說說空話如此而已，而是實事求是，辦著實事，和大家在一起，和學校發展在一起。

這不僅是率先垂范，做出榜樣；也不僅是有的放矢，求得實效；最重要的是，同心協力，熔鑄團隊，打造一個持續發展的共同體。

我有些不茍言笑，甚至沒有“笑容可掬”的時候，因此，教職工們大多對我有些敬畏，初來的老師也很難看出我的熱情。但天長日久，大家都能感覺到，校長的管理、為人，是有溫度的，既不會熱得讓人懷疑目的，也不會冷得叫人戰戰兢兢。我認為，那是一種做人的溫度：善心、愛心、平常心。

在一篇報道文亮小學的教育管理報道中，記者這樣寫道——

語文教師羅萍說，校長常常會走進教室和教師辦公室，隨堂聽課，隨機交流，詢問工作情況，體驗教師苦樂，征求意見建議。教師課上得好，他會公開鼓勵；課上得不理想，他會悄悄提醒。

一次教學技能比賽，音樂教師肖曉峰感冒了，嗓子發不出聲音，他沒敢打電話，就發信息給校長，說不能代表學校參賽了。校長不僅沒發火，還打電話安慰，讓他把身體養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肖曉峰感覺校長并不是自己原先想得那樣高高在上，而像老大哥，親切、溫和。

去年，數學教師韓玉芬的孩子即將高考，校長讓人買了糕、粽送去，“高中”，這一祝福讓她和家人感到了親友般的溫馨。高考過后，校長還不忘打電話，關心孩子考得怎么樣。重陽節，校長安排后勤買禮物，讓教師帶回家孝敬老人。韓老師的婆婆是農村的，也不知道校長是哪個，只知道，自己一輩子都沒有享受過這種待遇。老人叮囑媳婦，有這樣好的領導，上班要早一點，工作做好一點。

記者感慨地寫道：“禮下于人，必有所求。執掌一校，對普通教師有何所求？”

其實，我也有所求。我求的，是“群和文亮”——一個和諧、奮進的教育團隊。教工是我的團隊成員，也是我的兄弟姐妹。

所謂管理，對于普通教工而言，除了高瞻遠矚，指點江山，更要貼心暖肺。

為了這個團隊，我和副校長親自指導教師制作職稱參評材料，并邀請校外專家預先把關；為了這個團隊，我嚴肅批評個別青年教師對家長的過激言行，親自帶著校領導拜訪，和家長一談就到夜里十點多，得到家長諒解；為了這個團隊，我一次次安排內向的教師為大家分水果，要的就是成員之間的溝通、和諧。

用溝通實現更好的溝通，用和諧促進更大的和諧，“漣漪效應”讓全體教工的精神面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一直想要蓋的大樓，很快蓋起來了；做事不出力的“刺頭”教工，再也不請假了；績效工資開始實施時，由于全校從校長等管理層開始，教師充分考慮他人利益，拋開患得患失、猜忌與抱怨，這件關系到每個人利益得失的事情，進行得風平浪靜，波瀾不驚。

事實證明，37℃的管理溫度，讓人舒適、愉悅，走得更長、更遠。

因為，無論夢想怎樣宏大，常溫才能保證她持續地生長。

教師熱度：有一種追求讓熱血沸騰

像100℃的水一樣專注、熱烈、樸實。這，是我對文亮小學教師的要求，也是他們交給我的答卷。

人們往往認為，在學校里學生是絕對的第一位。但在我看來，某些方面必須把教師排在第一位。因為，沒有一個高素質的教師團隊，要培養高質量的學生就無從談起。

校長，除了是學校辦學方向的引導者、教育方針政策的貫徹者、人際關系的協調者和學校運轉的組織者，還應該是教師專業成長的促進者、教師成功人生的助力者。

我認為，教師絕不僅是實現校長辦學思想和教育實踐的工具，更不是約定俗成的奉獻者和付出者，而是擁有自身獨特價值并能充分實現價值的同行者。教師，有著自己的生命價值和職業價值，校長應該去幫助、促進教師的幸福成長。

我尊重、信任、關愛每一位教師，努力為他們的發展提供制度和物質保障；積極開展以提高教師教育教學質量為目標的課題實驗；倡導建立屬于教師的研究組織，創設教師自由交流的空間，力求培養一批學識豐富，情感細膩，個性獨特，富有人文情懷和課堂創造力的教師，最終形成行業和社會認可的教學質量。

文亮小學開展了全面深入的師資建設工程：倡導做“敬業型”教師，主動做“學習型”教師，切實做“合作型”教師，努力做“啟發型”教師，專心做“研討型”教師。

主動性、積極性、能動性、創造性，成為文亮小學對教師的核心要求。

一次，一位副校長交來工作計劃，請我酌定。我請他自己去周密思考、縝密安排，而不是拿表填一填就了事。隨后，我在全校教工大會上，要求大家都制訂出短期和長期的個人發展目標，從“要我做”向“我想做”、“我要做”、“要做好”進發！

學校的計劃再宏大，都是由每一位教師的個體執行構成的。文亮小學通過“搭梯子”、“壓擔子”，促使青年教師快速成長，提高教學水平；通過“骨干教師評選”、“期末評優評先”、“優秀班主任”、“優秀輔導員”、“名師工程”，大力宣傳、表揚各類賽事獲獎情況及獲獎教師，幫助每一位教師擁有成功的人生。

不少中層干部和一線教師感到了巨大的壓力，卻也因此有了新的動力。我跟他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無論做什么事，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創一流，爭第一?！逼鋵?，是否第一并不要緊，關鍵是要有“力爭第一”的決心。

我校體育學科的發展就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實例。學校規模不大，只有三名專職體育教師。我到校履任那年，區里舉辦中小學生廣播操比賽，大家就有“走走過場”的想法，因為學科實力較弱，教學任務繁重，而區內名校林立，實力強大，要力挫群雄脫穎而出，談何容易。

但是，我堅決表示：“要參加，而且一定要拿名次！”在我看來，這不是一次可有可無的比賽，而是大家人知難而進、敢拼必勝的開始。

我特別拿出了以前的成功經驗：讓體育老師培訓正副班主任，年級先比，不能過關的學生由體育教師指導強化，一個個過關。這樣一來，訓練任務化解到班主任那里，體育教師則重點提高班主任的水平，形成了一條新的、完整的壓力傳遞鏈，同時也是動力傳遞鏈。

不僅如此，我也天天陪著大家練。學校經費緊張，但我還是想方設法，給相關老師每人買了一套運動服，讓教師們感到了尊重、期待和責任，他們的操練質量一次比一次高，狀態一次比一次好。結果，名不見經傳的文亮小學力挫群雄，戰勝了好幾所全國知名的兄弟學校，奪得了小學組唯一的特等獎。后來，在區體育教學比賽中，我們的體育教師又獲得了一等獎。

還有一次，區委宣傳部頭一次組織“戲曲大家唱”活動，大家都沒有搞過，有點打退堂鼓。我想，如果把“不可能的任務”做成我們的“拳頭產品”，會產生多強的“漣漪效應”啊！于是，我給予足夠的財力支持、精神鼓勵，多次到排練現場加油，還組織了完善的后勤支援。五十多人組成的教工藝術團，排練了半個多月，每天都是下班后進行，但大家毫無怨言。結果，這個大家戲稱為“烏合之眾”的“草臺班子”，以一首豫劇《誰說女子不如男》，摘取了一等獎中的第一名。

一石擊破水中天，體育學科和教工藝術團的事兒很快傳遍了全校，讓大家的精氣神都提了上來。他們認識到，校長不是通才，更不是天才，不可能什么學科、專業都“親自指導”，但校長有著一顆信任、期待與理解的心，愿意讓大家放手開展工作。

在這樣的示范與推動下，文亮小學的教師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一人上示范課，大家都幫著找資料，做課件，評課堂；凡有比賽，大家都主動參加選拔，以最合適的選手、最飽滿的狀態去摘金奪銀。

連續幾年，十多位教師參加市、區教學競賽，全部獲得一等獎。文亮小學被中國教育學會評為“年度優秀科研集體”。原中央教科所所長、中國陶研會會長朱小蔓教授欣然為學校題詞：“文苑春暖，亮翅飛翔”。

特等獎、第一名……太多的榮譽，讓文亮小學的教師贏得了前所未有的自信與幸福。有人感慨地說：過去，很多學校的教師不知道文亮小學在哪里。今天，他們明白，有一個競爭對手，叫“文亮”。

文亮人明白，獲獎是很好的，卻也是次要的。最重要的，還是一往無前的追求，就像完滿的100℃，讓我們的血液繼續沸騰，讓我們的生命必須奮進。

學生純度：教育得讓孩子變得更好

文亮小學地處南通市崇川區傳統的城郊結合部，近年來隨著城市擴大，已置身城市中心，但所在區域發展較緩。因此，許多學生是外地務工人員子女，一些學生由于家庭破裂，學習、教育得不到足夠的重視。以上種種原因，使得學校教育面臨較多的問題。

但我認為，無論學生來源如何，個性特征怎樣，學校教育的根本意義在于，提高學生的生命純度，幫助他們更好地成長發展。教師的重要性，是以愛感染愛，以知識延伸知識，通過“漣漪效應”影響他們的人生。

于是，文亮小學的所有教師對孩子們說：“有老師的地方，就是你們的家！”

家是什么？家，是對孩子的熱愛，對不同思想的包容，對錯誤做法的糾正，對個性心理的探究，對發展要求的尊重，對外部世界的溝通。

文亮小學教師汲取我國古代“因材施教”教育思想和國外“小組教育”模式的精髓，給孩子們提供了“分層——協作教育”的美好路徑。

那些過去委屈地到文亮小學讀書的孩子，那些智力能力稍遜的孩子，那些行為習慣欠佳的孩子，那些家庭破裂、心理殘缺的孩子，那些跟著父母背井離鄉、受盡白眼的孩子，感受到幸福的存在。

作文、英語、足球、航?！麄冊谀贤?、江蘇乃至全國的比賽中，贏得了許多個“一等獎”。在區中小學生運動會上，他們奪得了乙組團體的第一名；在區“勤巧杯”小巧手比賽電子小報項目中，他們也是第一名；參加區課本劇比賽，他們榮獲特等獎，并被選送參加江蘇省課本劇比賽；參加“母親頌”第十七屆國際少年兒童書畫大賽，竟有六名學生獲金獎，15名同學獲銀獎，16名同學獲銅獎，15名同學獲優秀獎……

在文亮小學，他們學會了傾聽，學會了等待，學會了平靜，也學會了理解和道歉。他們在跳躍、奔跑，他們在學習、探討，他們的臉上有了從內心綻放出來的微笑。他們的父母、家人沒有想到，教育，讓孩子變得這么好！

在文亮小學，有一種幸福的漣漪叫愛護。

這里，不說老師對孩子的好了，就說說一位教科研專家的調研所得吧：

小學生在老師生病的時候，會“送禮”！

徐建萍老師的心里充滿了幸福，因為，學生經常給她“送禮”：

一天放學后，內向的陶陶還不肯回家，幾番欲言又止，最后才說，媽媽來了，找老師有點事。徐老師趕緊放下手中的作業本，和他去見家長。一見面，陶陶媽媽就把手上的一個紙袋往徐老師手里塞，說“這是我和陶陶的一點心意”。徐老師有點惱火，小家伙平時不愛說話，竟用這一手來討好老師。“謝謝你們的心意，但教育孩子是我們的職責，東西是萬萬不能收的。這樣對孩子影響也不好?！?/p>

“老師，您別誤會，這不是什么貴重的東西！”陶陶媽媽感激地說，“我家陶陶在您班上快兩年了，他一直都很喜歡您，老是在家里和我說起您對他們的種種好。這一年多來他懂事多了。上回看到您嗓子又發炎沒能上課，就總在我面前嘮叨，說您上班很辛苦，班上又有小朋友不聽話，讓您每天都很操心，所以一直念叨著要送點什么給您潤潤嗓子。正好這次去湘西出差，就順便帶了點那里的特產葛根粉，不值錢，但是能去火潤喉?！?/p>

情義值千金！

徐老師嗓子哽咽著，收下了這份禮物。

回想起來，自己已經收了學生好多禮物了——當上課站得太久而倍感雙腿酸疼時，小園就會搬來一把椅子；當批改作業倍感勞累時，帥帥會給她捏捏肩，捶捶背，說在家里給媽媽就是這么捏的；當連續上課口干舌燥時，昊昊會悄悄地遞來兩片“金嗓子”……

在文亮小學，師德是擺在第一位的。但以上所說的“禮”，我希望，我們的教師收得越多越好！

這是師生在共同提純彼此生命的純度。

近年來，文亮小學依照“校有特色、師有特點、生有特長”的辦學思路，創“和諧+特色”的學校，建“敬業+專業”的師資，育“合格+特長”的人才，創立“群和文亮”辦學特色，弘揚“仁和管理”精神文化，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千言萬語，就是讓教工和學生走向自己希望抵達的彼岸，在不懈的追求中變得更好。

什么是好的教育？我認為，這就是好的教育。

以溫度管理人，以熱度培養人，以純度涵育人，通過“漣漪效應”對所有人產生正向的良性影響，這是學校管理者的價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