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靜
(湖北汽車工業學院 外語系,湖北 十堰442002)
眾所周知,文言文是中國古代的一種書面語言。透過文言文,可以更好地研究前朝的語言、習俗、社會文化等。它的特點是:以單音節為主,言文分離,行文簡練,但晦澀難懂、不易普及,須經過適當的訓練才能夠了解其中的含意,所以1919年的“新文化運動”后,中國文壇強調“我手寫我口”、“能識字便能讀文”的“白話文”,漸漸地取代了文言文。
但是文言文是中國的傳統文化的記錄,也是其他國家了解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窗口。文言文的英文翻譯是對外傳播中國文化的一個重要方面。如何有效的把它翻譯成現代英語,關系到能否有效傳遞文化信息和傳播華夏文明的大計。中國文言文包含策、詩、詞、曲、八股、駢文古文等多種文體,種類繁多,而中文與英語在遣詞造句方面的巨大差異,勢必給翻譯帶來難以逾越的文化溝壑,因此,文言文的英譯實際上是一種異質文化的碰撞,通過對文言文中一些特定語法現象的描述性分析,有助于發掘翻譯中的文化虧損及其補償。德國譯學教授沃爾夫拉姆·威爾斯(Wolfram Wilss)在《翻譯學:問題與方法》(The science of translation——problems and methods)一書中說:“翻譯是一門科學。不只是在另一種語言中尋找意義相似的其他詞語,而是尋找表達事物的適當方式。翻譯始終立足于語義,也就是說,是語義從語源到譯語的轉換,而不是形式。”換言之,翻譯就是運用一種語言把另一種語言所表達的內容和含義準確而完整地重新構造的語言活動。
下面以林語堂的《蘭亭集序》英文翻譯為例,從以下幾個方面從英文和文言文的幾個語法特點的對比來闡述文言文的翻譯思路,分析文言文翻譯的一些方法。
《蘭亭集序》是一篇書序,是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流傳千古的行書作品,也是一篇文辭簡練、語言流暢、清新樸實的散文佳作。整篇文章共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字,以短句為主,在散句中參以偶句。在這樣的難題面前,譯者往往會質疑負載著中國傳統文化積淀的文言文究竟是否“可譯”。誠然,“每一種語言都是一個‘不可取代的’文化系統,都有其不同于另一種語言的異質性。因此,實際的轉換永遠存在一個限度的問題”。
由于歷史的原因,通假字是中國古書的用字現象之一,“通假”就是“通用、借代”,即用讀音相同或者相近的字代替本字。通假字大量存在于古書之中,是造成中國古文難讀難譯的禍首之一。這類字在翻譯中當用“本字”,也就是通假字所代替的那個字。取其意譯,才能更接近原文。不明通假往往造成誤譯、濫用等方面的問題。這在《蘭亭集序》中如“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這里“趣”通“取”,取舍,選擇之意,choice 的意義最為接近,如用其借用之后的字“趣”,興趣、趣味interesting在這里就會造成誤解。故譯為Despite the wide divergence in their choice-making and temperament,quiet or impetuous.再如“后之視今,亦由今之視昔”。一句中“由”通“猶”,如同,或者說相同的方式,譯成may just in the way就格外貼切。而“由”,緣由、由于譯作because,那全句的意思完全改變,無法表達類比的感情。全句譯作The offspring will look on our sighed feelings may just in the way we now look on the ancients.
所謂“古今異義”,就是指文言詞語或短語的意義和用法與現代漢語中書寫相同的詞語之間的意思不同的現象。這種差異主要顯現在意義和用法上面,是在語言的長期演變過程中出現的,準確理解這些詞古今義的差別才能體現出原文的時代風格。文中有句,“列坐其次”。“次”古義為旁邊,今義是次第較后的順位。在當時的社會客人坐位是很講究次序的,這也是文人的一種謙讓和自律。嚴復在英譯本中譯為We group ourselves in order,sitting by the waterside,就把“其次”的概念表達出來,體現了原文的味道。“后之覽者,亦將有感于斯文”。“斯文”,古義指“這些文章”,今常用義為“文雅,又指文化或文人”。當然這里只能用古義,指這篇文章this writing,全句為What will future readers feel when they cast their eyes upon this writing.如果不通今古義,譯作“對文雅或者文人有所感”,和原文完全是兩種意思,一是對文有感,一是對人有感。
指一個詞在特定的語言環境中臨時改變詞性而作另一類詞使用,如名詞作動詞用、動詞作名詞用等。隨著詞性的改變,這個詞又同時具有新的含義。詞類活用是文言文中重要的特殊現象,因此必須了解并學會推斷。否則,會影響對一些句子的理解。而譯作英語的話,有時候也要改變詞類,來適應英語的語法特點。
1.形容詞作名詞
“群賢畢至,少長咸集。 ”Allthetalentedandvirtuouspersons,both young and aged,arrived here.這里“賢”本來指賢明賢德,這里指有才有德之人。那譯成英語時就需要替換詞類,英文中沒有這種用法,譯文中加上persons來體現。不然句子是不完整的,缺少主語成分,讀者也無法理解。
而另一句,“死生亦大矣”中的“大”指大事,因為英文中有系表結構,系動詞可以是形容詞,也可以是名詞,所以就可以譯為“Great indeed are life and death”,也可譯為 One person’s life and death i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for himself,不必拘泥于漢語的詞類。
2.名詞作動詞
在漢語中,名詞不能帶賓語,只有動詞能帶賓語和介賓結構作補語,如果名詞帶賓語了,說明它臨時具有動詞的性質,就是詞類活用為動詞。
“一觴一詠,亦足以暢敘幽情”。“觴”指古代酒器,這里顯然是表示喝酒,而非“用一個酒器可以表達情感的”。“飲一杯酒,賦一首詩,也足夠用來痛快地表達幽雅的情懷。”這和英語中的動名詞用法相當。所以譯為yet with alternate singing and drinking,we are well disposed to thoroughly enjoy a quiet intimate conversation.就顯出了譯者的功力高超。若不改變詞性,用名詞表示,a goblet or an ode,are sufficient to express cheerful feelings about past times.這句話在語法上就是一個錯句,語法成份搭配不當。
3.使動用法
指謂語動詞具有“使之怎么樣”的意思,即此時謂語動詞表示的動作不是主語發出的,而是由賓語發出的。實際上,它是以動賓的結構方式表達了兼語式的內容。
“所以游目騁懷,足以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游,使……移動。騁,使……放縱,開放。都脫離了本來不及物動詞的用法,變成“使目移動”,強調使動的賓語“目”,譯為 traveling over the entire landscape with our eyes用眼睛來看,“使胸懷舒展”,allowing our sentiments to roam about at will, 舒展的主語是胸懷,用不定式很好地解決了這一問題,又避免了和上一句的句式重復,令人叫絕。
4.意動用法
指謂語動詞具有“以之為何”的意思,即認為賓語怎樣或把賓語當作怎樣。一般可譯為“認為……”“以……為……”等。
“固知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數詞“一”活用為意動詞,看作一樣;形容詞“齊”用動詞,看作相等。“本來就知道,把生和死同等看待是荒誕的,把長壽和短命同等看待是妄造的。”Well I know it is a lie to say that life and death are the same thing,and that longevity and early death make no difference!只有很好地了解意動用法,才可能寫出這么出色的譯本,be the same thing,make no difference,都表示“等同于”,轉化中文為完美對照的英文,符合讀者的期待視野。不了解文言文意動用法的譯者譯為數詞“一”和形容詞“齊”,讀者就會無法理解。
在文言文的英文翻譯中的難點除了詞法之外,句法也是要狠下工夫的。
“死生亦大矣!”雖然句中用感嘆號,可是這句話其實是強烈的肯定,用肯定句式即可,不必非要追求形式上的相同,因為英語中肯定句歸屬于陳述句范疇,句式為主+謂+其他成分,而感嘆句一般為How或者What引起的,如果等值翻譯的話,用“Great indeed are life and death”即可,不必追求形式上“How Great indeed life and death are!”
漢語言中的四字詞有時候是判斷句,但不是個完整句,是省略句。而英語作為形合的語言體系,雖很注重語言的形式和簡練程度。如果按漢語照字面的翻譯,譯文就會使人感到意義匱乏,不符合其語言表達習慣。必須再補充完整。“所以興懷,其致一也。”The way they will evoke our moods of happiness and regret will remain the same.
文言文中為了強調形容詞,經常把被修飾的形容詞放在名詞之后,這和英文的用法也不相同。英語中,當被修飾詞為復合不定代詞 something,anything,somebody,anybody時, 或者修飾疑問詞 what,which,who,why,how 時,形容詞作修飾語才會后置。而被修飾詞為名詞時一般不能后置,只能將形容詞放在名詞之前,而如“仰觀宇宙之大”(仰望廣袤的宇宙)“俯察品類之盛”(低頭品察繁盛的萬物)這樣的句子就需要把本來在文言文中后置的定語提前,放在名詞之前,讓讀者更直觀地看到修飾。傳神之譯為Truly enjoyable it is sit to watch the immense universe above and the myriad things below.
用介詞“于”組成的介賓短語在文言文中大都處在補語的位置,譯成英語時,除少數仍作補語外,大多數都和動詞對應而需要添加相應的介詞表對象,作狀語。“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譯文:“有的人從自己的情趣思想中取出一些東西,在室內(跟朋友)面對面地交談;有的人通過寄情于自己精神情懷所寄托的事物,在形體之外,不受任何約束地放縱地生活。”在這里“諸”其實是合聲詞“之于”的簡化,“之”代所言的具體內容,“于”與其賓語“懷抱”構成介賓短語作狀語,表示“于懷抱取之”;“晤言”和“放浪”后面省略了介詞“于”,“于”與其賓語“室內”和“形骸”一起組成介賓短語作狀語使用;“因寄所托”,“因”是介詞“通過”,“寄”后也省略了介詞“于”,表示“寄于所托”,“寄”與“于所托”這個介賓短語一起構成了動補結構(或稱述補結構)。Some people choose to talk about all their feelings and thoughts with others privately face to face;while others choose to entrust feelings and thoughts to favorable things,refusing to be bound by convention.
介詞賓語為疑問詞時(含在間接疑問句和感嘆句中)或介詞賓語為關系代詞或復合連接代詞時,英語中介詞可以后置,除此之外都要前置,而漢語卻不是這樣,“于”相當于英語中的表地點或者對象的介詞,位置很靈活,可以在前也可以在后,所以這時候文言文中的后置現象可以輕松轉化為符合英語習慣的前置。
又能說明其中比較難懂的字詞,且不顯得冗長,文言文的結構反而和英語本身的語法習慣更符合。幾個典型的例子有:
蘭亭集序寫作緣由“會于會稽山陰之蘭亭”(于會稽山陰之蘭亭會)we gathered at the Orchid Pavilion located at Shanyin,Kuaiji.
不能喻之于懷 (于懷不能喻)would like to make those things clear to me.
亦將有感于斯文 (于斯文有感)when they cast their eyes upon this writing.
目前,許多譯界學者都提倡異化的翻譯策略,在翻譯文化專項時重視異化策略的運用。 但是,由于文言文作為特殊的文本,我們同時也必須考慮到文化差異的復雜性和讀者的接受能力,采取多種翻譯方法來傳遞和溝通這些文化特色和內涵,以取得更好的溝通效果。譯者除了重視東西文化之間的差異外,還應重視其他翻譯技巧。《蘭亭集序》由于其英文譯本的準確和優美,有力推動了文言文的翻譯并為我們如何處理文言文的英譯作出了表率,向我們示范:翻譯不能破壞或改變原文的風格,更不能以“己之風格”代替“彼之風格”,以自己的風格代替原作的風格。這就需要在翻譯過程中,要充分注意到英漢兩種語言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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