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溢彩的紅妝家具

■劉園媛 Liu Yuanyuan

（中國工藝美術學會工藝設計分會藝術家具設計研究中心，上海 200444）

1 紅妝家具的由來

對于“紅妝家具”，世人知之不多，它是“寧式家具”中獨特的一支。紅妝家具特指舊時浙東寧紹平原和沿海地區的婚嫁家具，因“十里紅妝”之說而得名。浙東一帶的傳統工藝歷史悠久，其工藝技術非常精湛，到明清兩代趨于成熟，尤其是明代中后期，可以說是紅妝家具發展的黃金時期。

2 紅妝家具的種類

舊時浙東地區的大戶人家父母，把對自己女兒深深的愛轉化到紅妝中去，傾力為女兒營造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狀態。因而紅妝家具品種極為豐富，女兒在夫家的生活所需一應俱全。紅妝家具如果按照使用場所劃分，可以分為外房家具和內房家具，如圖1～3。外房家具主要用于書房、客廳，有圈椅、扶手椅、條凳、茶幾、畫桌、八仙桌、供桌等；內房家具主要用于臥室，如千工床、衣架、臉盆架、紅櫥、房前桌、小腳椅、繡墩、杌凳等。相比外房家具，內房家具的種類更具有地方特色：舊時浙東地區對女子小腳的追捧和對女紅的重視，使得繡桌、小腳椅、纏腳架等紅妝家具應運而生。

如圖4所示為女子在房內洗浴的場景擺設。小腳椅（左一）通常比其他椅子要矮，古代小腳女子洗腳是件很私密的事。小腳椅側面通常有小暗屜，是給小腳女人放裹腳布、小鞋子、剪刀等極為私密的用品。洗腳方凳（右一）也有一個小抽屜，是紅妝家具中較小者，凳面寬只有30厘米左右，十分可愛。纏腳架（右二）是專門用來纏腳的臺子，小腳雖然不可輕易示人，但是纏腳架卻是需要張揚的（因為只有小腳女子才需要纏腳架，舊時小腳是女子的殊榮，是美麗的象征），所以纏腳架通常做工都非常精美華麗。如圖5所示為繡花桌，是紅妝中重要的家具之一，有方形和長方形兩種，正面都有一個大抽屜，專門用來放置繡花工具和繡品等，蝴蝶形的銅拉手為簡素的繡桌帶來了很好的裝飾效果。有的繡桌下面還有擱腳，把腳擱在上面，以便在膝上刺繡。

3 紅妝家具的用材

紅妝家具表面均涂飾朱漆，木材本身的色澤紋理全被覆蓋住，故紅妝家具對木材的選擇不求色澤和紋理，但求不變形、不起翹。框檔以櫸、梓、銀杏為上乘，板料以樟、杉等為主，雕刻部分則多使用樟、銀杏。也有故意在同一件紅妝家具上選用五種樹木，寓意“五樹其昌”，討個吉彩。相對于黃花梨、紫檀、雞翅等硬木，這些木材多是就地取材、方便易得，而且表面非常光滑、加工的性能也很好，利于上膠、著色、油漆等，風干后不易變形。

紅妝家具雖然品種豐富，但是色彩卻凝練為單一純粹的紅色，其中就用到了一樣非常重要的材料——朱砂。朱砂在當時非常珍貴，有“三兩朱砂一兩黃金”的說法。古時候畫家以朱砂做印泥蓋圖章，顏色千年不變。但朱砂硬度高，需要很長時間的碾磨才能成細粉。研磨好的朱砂用漆調制后，就是所謂的“朱漆”。紅妝家具的朱漆裝飾中，有兩種獨特的工藝：以生漆、瓦灰和金箔為主要原料的泥金彩漆工藝和朱金髹飾與木雕相結合的朱金木雕工藝。

除了結構上采用木材和表面用朱漆裝飾外，紅妝家具還常用黃金和貝殼作為裝飾材料。黃金具有極強的延展性，能夠被打制成極薄的金箔，用于貼金裝飾。黃金與朱漆相互映襯，使紅妝家具顯得分外絢麗奪目、熱烈奔放。而貝殼對于地處沿海的浙東地區來說，是非常方便易得且原料充足的裝飾材料，因而在紅妝家具中運用的很多。還有些紅妝家具會采用青金石粉、黛粉、水銀等天然色粉及琉璃做裝飾。當然，紅妝家具的銅件之精美也是其他家具上少見的，它將功能與裝飾巧妙地結合在一起，也是重要的裝飾材料。上述材料共同打造出來的紅妝家具，會隨著使用的時間越久越好看，歷久如新，陪伴著出嫁女子度過一生。

4 紅妝家具的裝飾圖案

中國傳統裝飾講究“圖必有意”，紅妝家具的裝飾圖案作為浙東地區傳統文化的一部分，既反映著物質利益，也體現著精神價值，洋溢著濃郁的時代和地域氣息。千工床因其其體量大、板面寬、構件多，歷來是承載裝飾圖案最為豐富的家具，基本囊括了所有的裝飾手法和裝飾圖案類型，紅妝家具中的千工床也不例外。所以，研究紅妝家具的裝飾圖案可從千工床中可見一斑：千工床上的裝飾圖案除采用雕刻、鑲嵌、彩繪外，還有用生漆、瓦灰按一定的比例調成漆泥，堆出動植物、人物、場景等圖案的堆泥（泥金彩漆工藝中的一項）。裝飾圖案題材多取自民間、文學、戲曲等中一些人們耳熟能詳的故事情節與片段（如圖6~7所示），除了比較普遍的祥瑞富貴寓意外，更多的是體現多子多福、貞潔孝道、相夫教子及女紅勞作等。此外，由于在漫長的中國歷史中，性文化通常是不登大雅之堂的，但是強烈的傳宗接代的愿望又促使人們不得不想方設法對青年男女進行性教育，因而千工床上除了象征吉祥如意的裝飾圖案外，還有大量帶有某種性暗示色彩的裝飾圖案。

5 紅妝家具的造型特征

紅妝家具的地方特色比較明顯，對大眾來說具有很高的辨識度。其除了上述在色彩上以朱金打造出一番濃情蜜意之外，在造型方面也是別具一格。首先，紅妝家具作為婚嫁家具，在物理的實用功能之上還多了一層禮儀的文化功能。因此紅妝家具在器型上比較方正碩大，且為對稱構圖，形態穩定而莊重，既給人一種威嚴感，也會有一種和諧之意（如圖8所示）。

其次，紅妝家具線條圓潤光滑、豐富多彩，線條變化富有韻律感。在方正的床柜之間這樣的器物造型一方面可以平衡單一的大面積紅色帶來的視覺疲勞，一方面又迎合了女性柔婉的審美，使得原本平直的家具平添了一番耐人尋味的意趣。

第三，作為兼具禮用功能的家具，紅妝家具特別注重對女性起居行為的規范。如紅妝家具中的一款扶手椅（如圖9所示），其外形與一般的扶手椅并無多大差別，唯獨扶手往里縮短了約20公分，其目的是讓女子坐在上面時不能像男人一樣端坐，而是淺淺的坐在椅子的一角，既體現出了女人味，更重要的是區別了女性的地位。

第四，女子一旦出嫁，她生活的一切，父母都無法也無力顧及了，唯有嫁妝能給她最后的支持，所以紅妝家具在設計上處處體現著對女性的關照。其制作精巧，家具上通常都會有一些隱秘的機關，如房前桌的角花內藏著三角暗屜（如圖10所示）。試想父母在女子出嫁時告知家具哪里有個機關，里面或者藏了什么，而女兒緊張又欣喜地懷揣著這個秘密，即使在婚后平淡的生活中也能多一點趣味。再比如尺寸比一般圈椅要小、供女子專坐的小巧朱金圈椅，以及上述椅盤側面藏著放私密用品的小暗屜的小腳椅等，這樣的設計既實用又巧妙地體貼了女性的生活需求。

6 結語

十里紅妝家具作為中國傳統家具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又是浙東民俗婚慶文化的實物見證，承載了浙東地區獨特的器型造物之美和濃厚的人文色彩。雖然昔日十里紅妝的喧鬧場面已漸漸隱去，但是它獨特的實用價值、文化價值和審美價值始終是人類的寶貴財富和本土設計的靈感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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