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簡的厚重——淺談中國古典家具設計風格的現代延續

■劉 斐 殷正聲 Liu Fei & Yin Zhengsheng

（1.同濟大學建筑與城市規劃學院，上海 200092；2.華東師范大學設計學院，上海 200062）

中國古典家具作為中國傳統建筑向內空間延伸的一部分，與建筑本身一樣承載著厚重的中國傳統文化，體現著中國匠人的營造智慧。當我們漫步于老宅、舊居的古典家具空間之中，其工藝的卓巧、造型的優美，不禁使人對先輩的智慧心生崇敬，同時也會深切的感受到歷史的展品與我們今天生活的距離，強烈感受到一種“脫節”的“時代距離感”。如何修復傳統設計風格與現代設計作品的斷層，是我們今天設計師一直在思考的課題。創建傳統風格與現代風格的文化延續，首先要了解何為傳統風格，其設計理念是什么，其物化形態背后的審美取向又是什么，這就要求設計師要與古人對話，要仔細地去“讀”歷史的設計作品。只有讀懂古典家具的內涵，我們才可能用今天的語言，結合今天的生活方式，對其予以表達，才能讓傳統的智慧在今天的設計中得到延續。

中國古典家具是基于中國傳統文化的歷史積淀，通過傳統制作工藝匠人口傳身授延續至今的一個行業領域，它隨著社會的進步與變遷，經歷了漫長的發展歷程。傳統古典家具設計是一個涵蓋形制劃分、用料選材、結構設計、工藝制作、工具設計與使用等流程，針對材料、形式與功能綜合分析運用的設計過程。傳統古典家具與地方建筑一樣，具有鮮明的本土性，體現出不同的地方風俗特征，并能夠同外建筑一道，與本地域自然生態融為一體，和諧共生。中國古典家具也因此產生了不同的設計流派與風格。木結構工藝的精巧、流派與風格的多樣、文化與思想的承載是中國傳統古典家具的主要特征。本文從形制的宜用優化、語言的現代表達、思想的宗義延伸、結構的科學繼承、材料的多樣拓展等五個方面，結合傳統古典家具的設計案例，嘗試探討現代家具設計中古典設計形式與思想在實踐中的運用。

1 古典設計形制的宜用優化

中國古典家具的設計是基于傳統文化風俗背景，遵循“禮制”與“法式”結合個人的需求而展開的。然而，在古典家具設計中，往往更注重“禮儀空間”中家具陳設需求，而忽視“生活空間”中更多人性化的使用需求。隨著社會經濟、文化等方面的進步，家具人性化設計逐漸得到人們的重視，這從明代中后期的家具設計中，可以明顯感受到這一點。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資本主義萌芽的產生，實學思想的興起，人本主義思想啟蒙等；另一方面是因為在當時歷史境況下文人知識分子的“歸隱”與“享生活”，追求回歸自然與人性的體悟，并倡導之，從而蔚為成尚。這些都使得傳統家具設計的重心，逐漸的向使用者傾斜。但仍然不可否認其中禮制約束，仍是設計的主導因素。家具設計發展到今天，社會科技高度發展，人們彰顯個性、崇尚自由，可以說人性化設計的追求已然成為設計師設計的首要因素，甚至成為核心的設計目標。舊有的家具形制分類明顯不能滿足今天人們多樣化的使用需求，那么我們該如何來看待傳統古典家具設計與現代家具設計的現況呢？這就需要我們嘗試古典設計形制的宜用優化，即在重賦家具可承載文化特質的同時，實現更人性化的宜用設計。

以古典家具座椅為例，傳統座椅從形制上可以分為：靠背椅、扶手椅、圈椅、交椅等四類（圖1）。這是人們根據座椅的不同使用特征進行的分類，是一種泛泛的定義劃分，在看似固定的類別范式背后，其實留給匠人們很大的創作空間。我們可以嘗試在設計中將靠背椅搭腦部分的功能進行拓展，將燈籠掛的出頭部分做一些現代實用功能的拓展（圖2），在一統椅的靠背上嘗試使用貼合人體特征的曲線形態，將官帽椅四出頭進行巧妙延伸，把圈椅形式比例結合實用功能的多種調整嘗試等等，這些基于形制框架的宜用優化設計，都會為傳統家具的現代設計提供發展演變的可能性。

■圖1 燈掛椅、一統碑、玫瑰椅、官帽椅、圈椅、交椅

2 古典設計元素的現代表達

古典設計的形式語言是在傳統文化背景與使用功能需求的基礎上逐漸演變而形成的，“嚴絲合縫，四體周正”，“穩固、典雅、厚重、舒適”是對所有古典家具評判的統一標準。“周正與典雅”體現椅子的文化符號意義，這也恰恰是現代家具產品設計中最易被忽視的部分。傳統設計風格的現代延續，絕不是形式上的模仿與再造，而是文化層面的沿襲與更新。明代家具因其簡潔風格與大氣的形制特征，得到設計師們廣泛認可，并對世界范圍內的設計風格產生深遠影響。將其與當下一統設計之風的西方現代主義設計風格相比較，我們會發現明椅仍然具有很多的借鑒與參考的價值，甚至某種程度上能夠引導設計師在某一語境中找尋到跨時代的設計共鳴。下面我們以幾款家具設計實踐作品為例，來看一看如何利用現代設計的形式語言來表達古典家具傳統風格的設計意蘊。

圖4是一個基于一統碑木梳背椅形制特征（圖3），利用現代設計語言而創作的設計作品。一統碑木梳背椅是閩粵地區較為流行的設計樣式。該形制的命名形象的描繪出了他的主要特征，靠背由多根豎欞組成，如同梳齒，通體周正。現代設計風格即現代簡潔設計風格，是運用簡潔硬朗的幾何線條來概括物體的形態。本設計中，靠背椅采用木框架榫卯結構，通體幾何線條造型，方正硬朗。設計者將“木梳”靠背進行了“形式化”的處理，將其縱向拉長貫通搭腦與地面橫棖，呈現簡潔的現代感同時又不失周正典雅的古典氣質。再如圖5所示的設計作品，這一款靠背椅綜合了扶手椅、圈椅、一統碑椅的形制特征，整體采用木框架榫卯結構，運用簡潔的幾何線條構造出椅子的外輪廓框架，簡潔而整體，周正典雅。

3 古典設計思想的宗義延伸

今天的“設計”古人謂之“營造”，泛指建筑、器物等建制過程。自古以來，匠人們的營造行為就一直遵循著：立足功能而又不囿于功能，注重觀賞性而又不流于形式，取義禮制、承載文化、沿襲傳統的營造原則。其中，人們對建筑、器物實用功能以外，其所蘊含的思想性的追求更為看重，中國傳統建筑與家具也因此被賦予了“物化”中國傳統文化與思想的特質功能。

傳統古典家具的設計從“經世致用”的務實態度，到“四面周正”的工藝要求；從“就地取材，因材施工”的用料傳統，到“方中帶圓、外擴內斂”的細節打磨；再從“就其紋理、順其自然”的用色方法，到“天人合一、因人而物”的營造理念，無不體現著中國傳統文化思想的深深印記，甚至成為營造方法的精進與取舍的依據。設計是一種文化外化行為，去理解古人的設計，就是在讀物化的文化，“一物一世界”由一桌一椅可窺中國文化之博蘊。

每一件物化的產品背后，都應有文化的依托，猶如地面托承著重量，空氣包裹著周身，只有相互的托襯，才能夠塑造出不朽的設計作品。我們反觀今天的設計，“為形式而形式”，“為功能而功能”，那種設計的“初衷”卻一直有所缺失。真正意義上的傳統古典家具設計，需要充分意識到器物本身所具有的文化承載功能，需要設計者對傳統文化具有一定的體會與理解，而非簡單復古的臨摹。例如圖6所示，“方與圓”是中國傳統的宇宙觀，這也成為傳統古典家具設計中常用的形式語言。該設計就是運用“方與圓”的概念來設計的扶手椅，簡潔整體的方體框架下，配飾了圓形豎棖，周正典雅而不失情趣。

4 古典設計結構的科學繼承與發展

木結構工藝的精巧可以說是中國傳統古典家具的主要特色。榫卯結構已經成為古典家具符號性的標志特征。然而也正是這樣的加工工藝局限了其大批量生產的可能性，從而使得今天的傳統古典家具設計幾乎成為類手工藝品的加工制作。如何利用現代的加工工藝，改進、優化原有的傳統結構，又不失其傳統結構之美呢？歸根結底，還是要找到“傳統結構美”的審美特征。“智巧、純粹、利落”可以說是對傳統制作工藝的感性評價，木料巧妙的穿插搭扣，實現構件之間的連接，體現著工藝“智巧”之美；通體的木材料，盡顯其自然“純粹”；榫卯的暗接使得外表整體順潤，干凈“利落”。其實這些傳統的營造理念，與我們今天所倡導的現代風格設計理念十分的契合。“智巧、純粹、利落”也正是現代設計追求的審美標準，那么讓現代工業生產出的古典家具，同樣能夠表現出傳統工藝的美感，也就成為今天古典家具設計尋求突破的重點。

丹麥設計師漢斯·瓦格納設計的“中國椅”（圖7），他采用了圈椅的形制特征，將椅子所有構件簡化，并使之標準化，結合現代熱彎、打磨、粘接等加工技術，使得椅子能夠機械化加工，實現批量化生產，從而獲得了很大的成功，成為古典家具現代風格設計的典范。

5 古典設計材料的多樣化拓展

傳統古典家具的選材以木材料為主，其他材料多用于輔助構件。用材質量的優劣直接決定了傳統古典家具的層級，俗語有“三分下料七分做”之說，可見用材下料的重要性。這一點與現代家具設計是一致的，材料的選擇是設計能夠成功的關鍵，但不同的是現代家具設計能夠有更多的材料選擇，并且有更進步的制作工藝相結合，這也就為設計本身提供了更多的創作空間。

木質結構是傳統古典家具的重要特征之一。木材質的家具既穩固硬朗，又細潤靈動，含蓄內斂。木材質本身所具有的天然親和力，與人們對自然的向往、“天人合一”的思想、儒雅氣質的追求相吻合，從而使其成為傳統家具設計的主要選材。傳統古典設計實現現代的延續，其核心在于設計者對傳統家具設計的取材思想，用料哲學的理解與運用而非簡單材質模仿。取法自然的選材原則，順其自然的工藝手法，物盡其用的功能邏輯，質簡厚重的形式風格，純粹整體的審美標準等等，是傳統古典風格設計所要遵循的基本設計理念，實踐在這樣理念下的家具設計，才是真正古典風格的設計。如圖8，漢斯.瓦格納所設計的Y型椅，它兼有靠背椅與圈椅的特征，巧妙的利用木材的柔韌性進行設計，并將軟質椅面與木框架自然結合，簡潔大氣、實用典雅。

6 結語

中國傳統古典家具是浸潤在中國傳統文化之中的設計，它不僅是使用功能意義上的家具器物，而且已然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物化載體。要想繼承傳統家具設計的精華，必定要在傳統文化語境中去品讀歷史的設計作品，用理解代替沿用，用思想代替象形，用現代科技文化的進步拓展古典家具設計的內涵與外延，只有這樣才能夠真正的填補中國傳統古典家具與現代家具設計的歷史斷層，從而實現中國古典家具設計風格的現代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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