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華商大會重返中國大陸

龐清輝

2013年9月24日至26日，第十二屆世界華商大會在成都舉辦，來自全球104個國家和地區的3000余名華商齊聚蓉城。

世界華商大會由新加坡中華總商會、香港中華總商會和泰國中華總商會于1990年聯合倡議，1991年開始舉辦，每隔一年舉行一次。這是全球最具規模和代表性的華人商界盛會，以“在商言商”、弘揚中華民族文化為宗旨，在全世界華僑華人中具有重要影響力。

12年前，2001年第六屆世界華商大會曾在南京成功舉辦，整整一個輪回，大會再次回到中國內地。

在世界華商大會即將召開之際，國務院僑務辦公室副主任、第十二屆華商大會籌委會辦公室主任任啟亮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的專訪。

傳播中華文明，融入當地社會

中國新聞周刊：目前全球華商總體狀況如何？

任啟亮：中國人移居海外已經有數百年的歷史，大量移民是近一百多年的事情，大概經歷了3次大的移民浪潮，即清軍入關后，太平天國后和我國改革開放后這30年。

目前海外的華僑華人已經超過5000萬人，人們有個形象的說法是“有陽光的地方就有中國人”。最初去海外是為了謀生，從事的都是那些最底層的、最笨重的、最艱苦的工作。但華人憑著自己的吃苦耐勞和奮斗精神，艱難打拼，慘淡經營，一步一步發展壯大起來，現在已經成為一支世界經濟的重要力量，也成為一種獨特的華商現象。

一方面，華人比較好地保持了民族優秀的傳統和習慣，成為中華文明的傳播者。如不怕吃苦、不怕困難、堅忍不拔、生存能力強；勤儉務實、注重儲蓄、凡事從長計議；寬容大度、樂善好施、落地生根、與當地社會和睦相處；尊師重道、重視后代的培養教育；誠信經營童叟無欺等等。所以遍布世界各地的華商企業能夠得到發展壯大。比如我們熟悉的泰國正大集團，上世紀初只是泰國曼谷唐人街一個賣糧種的小作坊，他們的經營之道是售出的種子如果出現問題，就會按收獲的果實給予農民賠償，所以能夠發展成為今天這樣一個著名的在泰國企業排名第一的跨國集團。

另一方面，華商的發展促進了所在國當地經濟的發展。華商從事的領域可以說涵蓋了各國所有行業和領域，包括基礎產業、服務業、高科技行業等，如泰國正大集團經營現代農業和服務業，陳有漢經營金融業，菲律賓陳永栽經營銀行和航空業，馬來西亞張曉卿經營媒體，印尼紀輝琦經營礦產，黃志源、林文光經營制造業等等。遍布世界的華商成為經濟的一支重要力量。

華商在為所在國創造財富，為人民帶來福祉的同時，還不忘回饋社會，關注弱勢群體，熱心慈善事業，奉獻當地人民。有一個突出的例子，菲律賓宿務華人成立了自愿救火隊，捐款購買救火車和消防設備，華人自愿當義工，每年參加滅火數百起，比政府的消防隊作用還大，受到當地百姓交口稱贊。可以說華商生存于海外，發展于海外，貢獻與海外。

在中國歷史上出現過晉商、徽商等著名商團，今天浙商、閩商足跡更是遍布世界。我想，華商作為集大成者，代表了中華民族從古到今的一種人文精神，為人類的商業文明奉獻的是經營理念和從商道德。

中國新聞周刊：有一種說法是“華不過三代”，海外華人會主動保留中國文化的印記嗎？

任啟亮：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說法，我注意到這是借用了“富不過三代”。我的看法是華人后代，包括我們所說的華裔第三代、第四代或者以后若干代，能否保留中華文化的原素，取決于以下三個方面，一是中華文化生命力以及在世界文化中的地位，二是中國開放和與世界接軌的程度，三是華人對中華文化的需求程度。

中國文化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一部分，既有自己的鮮明特色，又與世界優秀文化傳統息息相通，相得益彰，中國的也是世界的。隨著中國走向世界和國際地位的提升，越來越被世界了解和欣賞，顯示出巨大的感召力和生命力，在國外，學習、了解、研究、弘揚中華文化已經成為一種時尚和現實需要，那么他怎么可能不在華裔新生代中間發揚光大呢！我的看法是在海外華人社會，傳承中華文化，保留中華民族的優良傳統，不僅是一種文化自覺，而且是一種現實需求。

中華文化有自己的特點，它更加注重和諧寬容、平衡統一，實踐性和傳承性更強。它的精髓已經一代一代深深烙印在華人的血液中。更何況我跟華人接觸中發現，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子女忘掉自己的根，把中國的文化傳統給丟了，總是千方百計以各種方式和途徑強化對中華文化的學習和傳承。比如很多僑胞跟我說過，剛開始出去時，為了后代在當地的生存和發展，強化對當地文化的學習和融入，時間久了更覺中華文化的深厚底蘊和博大精深，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后代丟掉。在當地進中文學校，參加各種華社活動，了解掌握中國文化，一有機會便送他們到中國學習，感受中華文化。我也接觸過許多在國外出生的華裔青年，有一些還是混血，他們也是非常喜歡和向往中華文化，并且把來中國工作作為首選。

中國改革開放的一支先遣隊

中國新聞周刊：改革開放之初，最先進入中國的是華商。

任啟亮：中國打開大門實行改革開放，最先進入的是華商。據我所知，很多城市注冊的第一個外商投資企業都是華商企業，如1980年泰國正大集團就在深圳建立了第一家外資企業。這是因為華商相對而言更加了解中國的國情，對中國也更有感情，同時也反映了華商敢為天下先，敢于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這也可能是華商能夠在世界上異軍突起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截至目前，華商投資企業仍然占到我國外商投資企業的70%以上，在有的省占的比例可能更高。尤其在特殊時期，更是華商企業以身示范主動進入，同時很多的外商也是通過華商引進介紹來的。

華商不僅帶來了投資，還帶來了先進的管理經驗和經營理念，帶來了先進的技術，也帶來了海外的市場和商業網絡。這些都有力地推動和促進了中國的改革開放和經濟發展。比如在華商進入之前我們沒有超市這種經營方式，沒有吃過小包裝油，沒有一套完整的公司法人制度等等，華商很大方面改變中國人的經營和生活方式。華商企業還成為中國企業走向世界的獨特橋梁和紐帶，發揮的作用越來越廣泛而深入。

中國新聞周刊：與其他經商民族，比如猶太商人，阿拉伯商人等相比，華商有哪些特色？

任啟亮：華商最大的特點，與其他商團不同的地方，可能是他有著自己獨立的精神家園。他們畢竟從中國這個具有5千年傳統文明的國度走出，很多東西是融化在血液中的。同時中華文明與世界文明有著強烈的兼容性。所以這種文化的生命力成為華商的精神家園，比如誠信、勤儉、仁愛，比如一諾千金、興于儉、敗于奢，比如回饋社會、關注弱勢群體，比如子承父業、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比如夾縫中生存的能力，回旋迂回的本領和應對風險的能力等。在1998年東南亞金融危機中，相對而言華商受沖擊最小，而且很快能夠起死回生，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有很多華商企業雖然在海外起步較晚，根基也淺，不比西方的百年老店，但是很快異軍突起，快速壯大，逆境圖強，這與以上所說中華文化的影響不無關系。華商接班群體也呈現年輕化、專業化、資訊化的特點。

中國新聞周刊：相對國企和民企，華商企業的優勢似乎沒有以前那么明顯。在跟這些企業接觸當中，你覺得他們現在有哪些局限性？

任啟亮：華商企業來華時占了先機，隨著中國改革開放的深入，國內各類經濟組織的成長，現在大家都處在同一個起跑線上，華商企業失去優勢是必然結果，遇到的問題是國內各類企業同樣的問題。相對而言，早期進入中國的低端產業、勞動密集型企業等困難更大一些。我們要看到，當前華商企業進入我國的領域和方式不斷拓寬，所從事的產業既有高端制造業、金融業，也有服務業、高新技術產業等；進入的方式也越來越多樣化，獨資、合資、參股、上市等。華商在華投資企業也與國內國企和民營企業一樣，面臨著升級換代、轉變發展方式、創新的問題。要按照中國發展戰略布局和政策環境，進行適當調整，適應中國經濟升級版的需要。一是要引進現代企業經營管理制度，提升技術水平和產品檔次，創造自己的品牌；二是適應中國區域和行業發展布局，調整自己的發展戰略和發展方向，淘汰過剩產能，綠色發展環保發展；三是要在融資渠道、用工制度等方面不斷創新。

我感到突出的一點是，過去我們的僑資企業比較重視人際環境，講究天時地利人和，靠家鄉靠朋友，重感情重承諾。但是同時，我還希望更加重視市場和法治環境，不要只信市長，更要信市場，不要只信親戚朋友，更要信規章制度。

中國發展，華商機遇

中國新聞周刊：這次世界華商大會為什么選在中國成都？大會有哪些看點？

任啟亮：成都作為第十二屆世界華商大會承辦城市也是來之不易的。據我了解當時中國有幾個城市提出申辦，國外也有城市申辦，世界華商大會召集人組織泰國、新加坡、香港中華總商會經過考察、論證，最后決定由中國僑商投資企業協會主辦，成都承辦。十二年前華商大會選址在中國東部城市南京，這一次在西部成都，我想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中國的發展進程。

這次大會的主題是“中國發展·華商機遇”。中國經濟正進入東中西部齊頭并進，區域協調發展的新階段，尤其是中央實施的新一輪西部大開戰略，給西部省份帶來新的機遇，也給華商帶來新的機遇。四川是中國西部人口大省、資源大省，基礎設施完善，產業結構多元，教育科技相對發達，人才和勞動力資源富集，有著較好的發展條件。成都作為四川省省會和西部地區中心城市，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也有承辦國際性會議的條件和經驗。所以在成都舉辦世界華商大會是一個明智的決定。

屆時，將有104個國家和地區的3000多名華商和國內代表出席本屆盛會。除了來自東南亞和北美等“老牌”華商聚集地的朋友外，還有來自東歐、南美洲和非洲的“新晉”華商代表；有數十個國家的華商組織組團參會；各國著名華商領袖級人物將齊聚蓉城；還有16個省市、18家中央企業和600多家民營企業參加。與歷屆大會相比，這次大會海外代表來自國家和地區數最多、代表性最強、層次最高。

大會將會亮點紛呈。除了開幕式、中國經濟論壇、會旗交接儀式、展覽、考察、對接、交流外，大會還設立15個分論壇，就華商自身的發展、華商組織建設、華商接班問題、華商與社會慈善事業、華商與中華文化傳承、華商與中國企業走出去等大家關心的問題開展對話交流。

相信通過這些交流研討，能夠碰出一些思想火花，收獲一些新觀點新思路，形成一些新共識。

經過三十年改革開放，中國發展的奇跡不但創造、集聚了巨量的社會財富，也成就了一大批中國大陸本土的世界級的民營和國營企業家。他們通過自己的辛勤耕耘，培育了獨特的企業家精神，給世界華商大家庭貢獻了新的血液，也豐富了華商大家庭的精神內涵。我想，他們的參與也將是本次世界華商大會的一大亮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