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機后珠三角地區勞動力市場的變化及思考

中國人民銀行揭陽市中心支行 張曉東

2010年，珠三角地區持續大面積出現的“民工荒”和“招工難”，與金融危機期間大規模出現的農民工“失業返鄉潮”，形成了鮮明對比。本文對金融危機后珠三角地區勞動力市場的總量及結構變化進行了分析和思考，并提出了以下觀點和建議：“民工荒”和“招工難”出現的根本原因是我國已經臨近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劉易斯拐點；勞動力市場結構變化顯示，產業轉移和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過程正在進行，但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過程正受到技能型勞動力供給不足的制約；為增加技能型勞動力的供給，促進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過程順利進行，有必要進一步改革勞動用工制度，推動建立以合同為保障的、相對穩定的勞動用工制度。

1 金融危機后隨即再次出現持續大面積“民工荒”和“招工難”，進一步表明我國已經臨近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的劉易斯拐點

從勞動力市場供求關系看，金融危機之前，珠三角地區實際上正處于“民工荒”和“招工難”狀態，2007年第三季度，廣東省勞動力市場求人倍率(勞動力市場需求數/求職數)高達1.58。2008年金融危機肆虐期間，勞動力市場需求持續減弱，從供不應求轉變為供小于求，求人倍率下降至1以下，并導致大量農民工失業返鄉。但自2009年第二季度起，珠三角乃至整個東南沿海地區又持續出現大面積“民工荒”和“招工難”現象，并不斷攀升。到2010年初，求人倍率一度高達1.3，此后一直維持在1以上。廣東省就業服務管理局對全省501家企業的定點監測顯示，2010年三季度末全省企業用工缺口率(被調查企業用工缺口數/在崗職工總數)為10.11%，其中珠三角企業用工缺口率為7.76%，仍處于相對較高水平。

從勞動力供給角度看，珠三角地區持續大面積出現“民工荒”和“招工難”的直接原因是金融危機期間國家擴大內需政策一方面提升了內需，另一方面更加注重中西部項目的投資，由此為返鄉農民工提供了大量就業機會。國家統計局《2009年農民工監測調查報告》顯示，2009年全國農民工總量22978萬人，同比增長1.9%，其中，外出農民工總量14533萬人，同比增長3.5%。然而跨省外出農民工7441萬人，同比減少了0.6%。更為明顯的是，2009年到東部地區務工的外出農民工9076萬人，同比下降8.9%；其中，到珠三角地區務工的外出農民工3282萬人，同比下降22.5%，而到中、西部地區務工的外出農民工分別為2477萬和2940萬人，分別增長了33.2%和35.8%。雖然珠三角地區仍然是吸收農民工最多的地方，占全國外出農民工總量的22.6%，但該比例比上年大幅下降了7.6個百分點。

從人口紅利的角度來看，劉易斯拐點的出現，與人口紅利的消失往往存在正相關關系[1]。利用第五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測算了我國每年凈增加的勞動適齡人口(勞動適齡人口定義為男性16～59歲，女性16～54歲。計算方法：第一步，忽略死亡和移民等因素，利用2000年人口年齡結構推算其他年份人口年齡結構，如2000年6歲者2010年為16歲，2000年50歲者2010年為60歲；第二步，分別計算每年男性和女性凈增勞動適齡人口，男性當年凈增勞動適齡人口=男性當年滿16歲人數-男性當年滿60歲人數，女性當年凈增勞動適齡人口=女性當年滿16歲人數-女性當年滿55歲人數；第三步，全國當年凈增勞動適齡人口=男性當年凈增勞動適齡人口+女性當年凈增勞動適齡人口)。2006年及以前，我國每年凈增加的勞動適齡人口規模均在1000～1500萬人，但由于人口出生率逐年下降和老齡人口快速增加，到2010年起，全國勞動適齡人口已由凈增加轉變為凈減少。當然，由于教育等因素，每年凈增加的勞動適齡人口與每年凈增加的勞動力人口之間仍然存在差異。根據我國現行教育體制，初中畢業時通常年滿15周歲，高中(職中)入學年齡與16歲非常接近，因此，可以用每年高中及以上各級學校的畢業與招生人數來進一步測算每年凈增加的勞動力人口(當年凈增加勞動力人口=當年凈增加勞動適齡人口-當年(高中招生人數+職中招生人數+高校招生人數)+當年(高中畢業人數+職中畢業人數+高校畢業人數)。各級學校招生及畢業人數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2009》。)。測算結果同樣顯示自2007年開始，我國每年凈增加勞動力人口數量出現明顯下降，而凈增加勞動適齡人口及勞動力人口的顯著下降與“民工荒”現象加劇，兩者在時間上恰好吻合。

圖1 我國每年凈增加的勞動適齡人口和勞動力人口(萬人)

2 “民工荒”背景下，珠三角勞動力市場結構發生了明顯變化，顯示產業轉移和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過程正在進行

隨著勞動力開始變得稀缺，珠三角地區市場工資水平自2009年下半年以來出現明顯上漲。廣東省政府自2010年7月1日起提高最低工資標準，平均漲幅為21.1%。廣東省就業服務管理局定點監測結果顯示，自2009年以來，珠三角被監測企業普工和技工月工資中位數呈持續上漲態勢，2010年第三季度分別為1350元和1800元，同比分別增長18.4%和20%。在這種背景下，出現了產業轉型升級的動力和壓力。部分低端勞動密集型企業，開始從生活成本較高的珠三角地區撤離，往非珠三角地區、內陸省份甚至其他東南亞國家遷移。廣東省政府從長遠發展規劃出發，推出了產業和勞動雙轉移戰略以及騰籠換鳥戰略。從勞動力需求角度看，珠三角地區勞動需求占全省比例明顯下降，2010年10月，珠三角地區勞動需求占全省76.8%，比2009年12月下降0.5個百分點，比2008年12月下降11.8個百分點，而非珠三角地區勞動需求比例則相應提高。從勞動供給角度看，由于勞動密集型企業從珠三角向粵東、粵西和粵北地區和內陸省份轉移，在外省籍農民工減少的同時，粵東、粵西和粵北地區農村剩余勞動力就近轉移就業增加。據廣東省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廳估計， 2010年前三季度，廣東東、西、北部地區農村勞動力新增轉移就業114萬人，其中在本地就近轉移就業74萬人，占東、西、北部地區農村勞動力新增轉移就業總數的64.7%。

與此同時，產業轉型升級使得對技能型勞動力的需求比例持續提高。產業轉型升級過程通常意味著用資本替代勞動，而隨著資本或勞動比率的提高，對勞動者技能水平的要求也會提高。從廣東勞動力市場的統計數據看，自2007年以來，對技能型人才的需求占勞動需求的比例呈現持續且穩定上升趨勢，相應地，對普工的需求比例持續下降。廣東省勞動力市場需求中，明確要求勞動者必須具備一定的技能等級的需求比例，2007年為60.60%，2008年為62.65%，2009年12月份為63.82%，2010年11月為64.59%。2010年11月，廣東勞動力市場對技能等級人才和技術等級人才的求人倍率分別為1.45和1.20，比市場總體求人倍率分別高出0.36和0.11，其中，對高級技師的求人倍率高達2.01。從工資水平看，技工工資中位數比普工工資中位數平均高出30%以上。這一現象表明，勞動力市場上的供求缺口及價格信號并未對人力資本投資決策產生足夠影響，人力資本投資水平仍然相對不足，技能型勞動力的嚴重短缺必將對產業轉型升級過程形成制約。

3 結論

為應對“民工荒”和“招工難”問題，促進人力資本投資和推動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必須進一步改革勞動用工制度。通過現實觀察發現，珠三角乃至全國大部分地區在勞動力市場上逐步面臨兩個方面的挑戰：一是勞動力供給正在逐漸由過剩變為稀缺，對勞動力資源的競爭將更加激烈；二是產業結構轉型升級勢在必行，為保證產業結構轉型升級順利進行，必須提高人力資本投資水平，增加技能型勞動力的供給。

目前，在“民工荒”和“招工難”壓力下，部分地區已經開始意識到了第一個方面的挑戰，對外來工的政策態度正在由當初的漠視甚至歧視，向采取措施善待和吸引外來工的方向轉變，戶籍制度和社會保障制度等改革堅冰也開始融化。廣東省于2010年推出了農民工積分入戶政策，截至11月末，已為10萬多名農民工辦理了入戶城鎮手續。外來工和農民工也正在被越來越多的地方政府逐步納入當地的社會福利和保障政策的范圍。2010年，廣東省多個地區也都紛紛提高了最低工資標準，工資集體協商制度也正在逐步推廣。這些政策措施雖然距離外來工本地化和農民工市民化等最終目標仍有相當差距，但都是在朝著正確的方向逐步邁進。

但是，對于第二個方面的挑戰，各級政府部門仍然缺乏足夠的意識。在劉易斯拐點臨近以后，粗放式的規模擴大會引起工資水平上漲和生產成本的非線性增加，通過簡單擴大規模來促進經濟增長將不再是可行的，必須轉而依靠技術進步和產業結構升級。而技術進步和產業結構升級需要有長期、穩定、專業化、高素質的產業工人來支撐，需要對各個產業工人進行專用性人力資本投資。根據科斯(1937)[2]、威廉姆森(1985)[3]和哈特(1986)[4]等新制度經濟學家的觀點，專用性人力資本投資只有在一種長期穩定的契約關系中才是經濟上可行的。現行勞動用工制度使得我國產業工人中人數最多的農民工群體的行為具有高度流動性，大部分農民工很少為自己的打工行為做出長遠規劃，很少花費時間和成本去接受針對性的勞動技能學習和培訓，他們所在的企業、所在的地區也很少愿意對他們進行必要的人力資本投資，尤其是很少進行風險更大但回報率更高的專用性人力資本投資。因此，未能形成一個有利于促進專用性人力資本投資、具有合同保障、相對穩定的勞動用工制度。在這個階段，政府部門最應該做的工作是修改完善勞動合同法，公正地保護勞動雇傭兩方的合同權利，推動建立以合同為保障、相對穩定的勞動用工制度，提高專用性人力資本投資水平。

[1]王恒彥.劉易斯模型及其相關爭論的評析[J].技術經濟,2007(09).

[2]Coase,Ronald.The Nature of Firm[J].Econnamica,1937(4).

[3]Willianson.Asset specificity and economic organization[J].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Industrial Organization,1985,3(4).

[4]Grossman,Sanford and Oliver Hart.The Costs and Benefits of Ownership:A Theory of Vertical and Lateral Integration[J].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1986,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