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中國字畫收藏六大家（上）

朱浩云

20世紀的中國書畫收藏家中，龐元濟、張伯駒、張大千、吳湖帆、張蔥玉、王己遷無疑是杰出代表，堪稱“20世紀中國字畫收藏六大家”。審視、梳理這六位杰出的字畫收藏大家，可以發現他們的成功之道有不少相同的地方，值得后人細細品味。

家族顯赫 實力雄厚

這六大家中，除了張大千外，都出身豪門，家族顯赫，有雄厚的經濟實力。

龐元濟（1864～1949年）字萊臣，號虛齋。其家族是南潯地區家產過百萬的巨富之一。龐元濟子承父業，在上海、江蘇吳縣、吳江，浙江紹興、蕭山都擁有米行、醬園、酒坊、藥店、當鋪、錢莊、房地產等許多產業，他一開始收藏就擁有雄厚的資財，而且聘請陸恢、張大壯、張硯孫、張唯庭、吳琹木、邱林南等一批著名畫家為其掌管過書畫。

張伯駒（1898～1982年）字家騏，號叢碧，別號游春主人、好好先生。其父張鎮芳（1863～1933年）是光緒三十年（1904年）進士，為袁世凱哥哥的內弟，當過袁世凱的大管家，歷任長蘆鹽運使、直隸按察使等職，活躍于政界、軍界、財界，是北洋軍閥元老、中國鹽業銀行創辦人，掙得家財萬貫，富甲一方。張伯駒1927年起投身金融界，歷任鹽業銀行總管理處稽核、南京鹽業銀行經理、秦隴實業銀行經理等職。然而，張伯駒既不愿意從政，又不愿意經商，只喜歡隨心所欲地吃喝玩樂，被人稱為“京城玩主”，是舉國聞名的“民國四公子”之一（另三位是溥侗、袁克文、張學良）。

吳湖帆（1894～1968年）出身名門望族，初名翼燕，后更多萬，又名倩、倩庵，書畫署名湖帆。其祖父吳大澂（1835～1902年）是清朝進士，擔任過廣東巡撫、湖南巡撫等官職，也是清代著名書畫家。他家世居吳中（今江蘇蘇州），其宅為明代金俊明“春草閑房”舊址。吳湖帆的父親吳本善，乃吳大澂的侄子，由于吳大澂獨子吳本孝早逝，吳湖帆成為吳本善與其叔父吳本孝兩房的兼挑子嗣。吳湖帆的原配潘樹春（1893～1940年），號靜淑，又號雙修閣，是清朝大學士潘世恩的曾孫女、工部尚書潘曾緩的孫女、三品刑部云南司郎中潘祖年的女兒。吳湖帆的祖父和父親都留給他很多古代書畫名跡。

張蔥玉（1915～1963年）字珩，出身于一個大資本家家庭，其父張乃驊是近代藏書家，1918年張乃驊不慎失足溺水而逝，年僅26歲，這時他的獨子張蔥玉才4歲。張蔥玉14歲的時候，祖父也去世了。17歲那年，張蔥玉繼承了祖父留在父親名下的遺產，小小年紀一夜之間就有了200萬身價。考慮到當時張蔥玉年紀還小，祖上還把聞名滬上的“上海大世界”留給他。這一夜間的暴富，既為他后來大肆收購歷代名跡提供了強大的資金保證，同時也帶來不少麻煩，使他后來的生活格外跌宕起伏。

王己遷（1907～2005年）又名季遷，同吳湖帆一樣為蘇州名門望族，他的14世祖王鏊（1450～1524年）是明代著名的宰相、文學家。到王己遷父親這一輩時家族仍然十分興旺，家族中亦常有能書擅畫的雅士，往來的也都是書香門第。其家族收藏十分可觀。

相對上述五大家族，張大千（1899～1983年）（本名張正權，后改名張爰、張猿，小名季，別署大千居士等，齋名大風堂）的家族要遜色很多。張大千父親僅是一個小商人，母親是民間藝人。不過，大千本人也很爭氣，自1924年在滬上畫壇崛起后，其繪畫作品銷路極好，價格也高，影響也大，每辦畫展幾乎都能銷售一空，不少還被重復預訂。加上他的古字畫作偽幾可亂真，出售所得極其豐厚。有人形容大千在民國時期好比一臺“印鈔機”。所以，民國后期，張大千有實力不惜重金收購歷代名跡，曾用500兩黃金吃進五代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花500兩黃金外加20幅明代繪畫作品換來五代董源《江堤晚景圖》等，這在當時古字畫交易中是不可想象的。如此氣魄，恐怕也只有張大千了。

擅長書畫 精于鑒賞

從六大家看，他們都自小喜好中國傳統書畫，并通曉中國美術史，精于鑒賞。六大家中，張大千、吳湖帆、 王己遷是現代書畫大家，他們的書畫作品歷來是市場上的搶手貨，其他三位也都在書畫創作上頗有成就，在市場上也有可觀的市場行情。在鑒賞上，他們個個是頂尖高手，這為他們收藏歷代名跡提供了眼力保證。

龐元濟從小喜歡研習字畫和碑帖，未及成年，就喜歡購置清乾隆時人手跡，常臨摹乾隆、嘉慶時名人字畫。他自稱是“嗜畫入骨”。龐元濟擅長繪畫、書法，所作的山水取法“四王”，傳統功力深厚，現在的拍賣會上還時常能夠見到龐氏山水畫作。龐元濟的收藏眼光和他交往的朋友有關，當時他和上海書畫家交往頻密，鄭孝胥、張大千、吳湖帆、謝稚柳、徐森玉等都是他的座上客。

張伯駒是一位大才子，天資聰慧，7歲入私塾，9歲能寫詩，享有“神童”之譽。成年后沒有繼承父業，而是喜好棋琴、詩詞、書畫、戲曲。他擅書畫、工詩詞、精鑒賞、通音律、會圍棋、能京劇，對古琴也有很深的研究。也正是因為張伯駒沒有繼承父業，有時間練就一雙如炬慧眼。有資料顯示，經他手蓄藏的歷代頂級書畫名跡著錄于《叢碧書畫錄》者有118件之多，被稱為“天下第一藏”。張伯駒的書法也很有特色，婀娜多姿，人稱“鳥羽體”。

張大千不僅是一位最具有國際影響力的中國畫大師，而且是一位極富個性和傳奇色彩的人物，其趣聞軼事之多、流傳之廣、影響之大，在中外美術史上都是極為罕見的。早在1936年徐悲鴻就譽他為“五百年來第一人”，而溥儒則有“宇宙難容一大千”的贊譽。不過，在大千看來，他對古書畫鑒定最為自負，他曾說，徐悲鴻說我繪畫是五百年來第一人，我不敢當，若要說五百年來第一精鑒人非我莫屬。1931年張大千曾被聘為中國古代書畫出國畫展的審查委員，以后還擔任故宮古物研究所的導師，還被故宮博物院聘為鑒定委員。由于張大千有著很高的鑒賞能力，每當大千到北京琉璃廠，那些書畫掮客和古玩商都會排著隊請大千鑒定他們收來的古書畫，每遇好的名跡，大千往往不惜巨資收購。自中國古書畫有拍賣以來，只要被大千鑒定為真跡的古書畫，必定受到眾多藏家的青睞和追捧，價格往往出人意料的高。

吳湖帆是民國時期海上畫壇的風云人物，在當時享有極高的聲譽，他的畫價不僅高，而且銷路好。當時在畫壇就有“南吳北溥”（北指溥儒）和“三吳一馮”（指吳湖帆、吳華源、吳待秋、馮超然）之稱譽。吳湖帆繪畫尤精青綠山水和荷花，初從清初“四王”入手，繼對明末董其昌下過一番工夫，深受宋代董源、巨然、郭熙等大家影響，被張大千列為當代山水畫家中最重要的代表人物。他的荷花取南田沒骨寫生法，摻入水彩畫技法，獨創沒骨荷花，堪稱絕技。他的書法初學宋徽宗瘦金書，后專攻米芾。他的鑒賞水平也是首屈一指，在當時收藏界有“一只眼”之譽。

張蔥玉自小天賦很高， 20歲已是詩書棋畫無所不能。他藏書固然不少，古錢古瓷也都玩過，而最有成就的還是古畫。張蔥玉最初的藏品是其祖父傳給他的一批字畫，祖父去世后就全靠自己給自己“掌眼”了。他剛開始買畫的時候時常上當，廣東路上的古董商見他年輕，手里又有的是錢，就拿假貨欺騙他。張蔥玉性格倔強，明白真相后便發憤研究，刻苦磨煉，廣交朋友，真貨假貨都拿來比較，全部的心思加上全部的鈔票，終于練就了“目光如炬”的真功夫。1934年他20歲的時候，就被故宮博物院聘為鑒定委員。張蔥玉生前還寫著一手好字，新中國成立初期的《西藏和平解放的條約》就是張蔥玉所抄寫。

王己千是一位傳統功力極深的書畫家。他自蘇州東吳大學畢業后便到上海拜在大畫家吳湖帆門下，為吳開門弟子。在吳湖帆的培養下，王己千書畫、鑒定突飛猛進，很快在上海成為了一位名畫家。1935年吳湖帆受政府之邀成為中國文物首次赴國外展覽的選擇委員，此批文物包括不少北京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國寶，王己千因參與挑選，得見不少故宮名畫，大開眼界。此外，他還與一位德國美術史學家孔達女士合作，編成《明清畫家印鑒》一書，于1940年出版。1949年他到達美國紐約，從此不斷往返于歐、亞、美之間，研究各地珍藏的中國名畫，使他對中國畫的閱歷超凡出眾。他筆下的作品吸收了西方的繪畫技巧，作品更具抽象色彩，很受藏家的青睞。此外，他憑借慧眼在海外大量收購中國古代名畫，可以說大千之后，在海外王己遷已成為最具權威的中國古書畫鑒定家。為此，世界各大著名拍賣行都爭相請王己遷掌眼，聲望極高。

對于六大家鑒定古字畫的造詣和軼事，民國時期知名的書畫商、鑒定家朱省齋恐怕最有發言權。他新中國成立前夕到香港，堪稱當年香港地區書畫商和鑒藏家中的第一人，撰寫和出版了5本有關書畫鑒賞方面的書籍：《省齋讀畫記》《海外所見中國名畫錄》《畫人畫事》《藝苑談往》和《書畫隨筆》。朱省齋認為張大千、張蔥玉、吳湖帆、葉恭綽、張伯駒幾位在古書畫鑒定方面堪稱“巨眼”，尤其以張大千為此中祭酒。（待續） 責編 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