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禮
奔七老猿,為尋找“正在消失的上海美食”不遺余力地捐出時間、空間,外加饞唾水的“食癡”。無齒美食
水銀柱升到40.8℃,打破了上海有氣象記錄以來的最熱極值。大伏天有風火,我的牙齦腫痛,腫得下排假牙套不上去,除了咽飯、喝湯,什么也不能嚼。孩子們都去旅游了,老伴一早去買了娃娃菜,還有兩盒絹豆腐和肉糜,臨上班前為我做了一盤咸鲞魚燉肉餅,出門前對我說:“剩下的自己動動腦筋,人家不是叫你美食家嗎?”
可愛的老太!“美食家”是別人對我舌頭、鼻頭的肯定,并不是說我有堅牙利齒,永遠可以“牙好,吃嘛嘛香”的呀!
為她關上大門,走過廚房,一股又香又臭之味撲鼻而來。我知道那是從新昌路鳳陽路轉角上的“欣昌土特產食品商店”買來的咸鲞魚的氣味。整條魚抽真空塑封,聞不出氣味,但手一捏知道是那種“糜”得可以的,寧波人稱之為有點“嗡”的已經腐敗到一定程度的咸鲞魚。吃了當然沒事,因為蛋白質已分解成氨基酸,鮮透卻尚未變質,就如大澳蝦醬和越南魚露一樣。揭開蒸鍋蓋,用湯匙舀小半匙進口一嘗,喲,真是鮮,不過咸得要連吃兩大口冷開水。在此炎夏,大量出汗,稍多進食點鹽問題不大,據說可以防止電解質紊亂!
午餐的菜有了,除了挑一點點咸魚和肉餅吃外,還可燒一個燴豆腐。當即開油鍋,煸一煸娃娃菜,加點水煮煮,再將絹豆腐切成小塊,下鍋去燴;然后舀一大匙咸鲞魚蒸肉的湯,以及幾小塊肉餅,就算調味了。豆腐娃娃菜小火慢慢地咕嘟著,過一會開蓋嘗一嘗。哎呀!似乎比咸鲞魚燉肉餅還鮮。要知道,魚加肉的鮮當中,又摻入菜鮮和豆(腐)鮮,強強聯合,怎一個“鮮”字了得!
有兩個鮮菜,再蒸一個饅頭,午餐味覺上極大享受了。下午發一把美味牛肝菌,用以燴豆腐。底湯是木魚花加上白味噌,又是另一番滋味,有點“和風”吶!
每樣豆腐菜留了一小口(當然,咸鲞魚還剩一大碗),讓老太回來可以嘗一嘗。請她看看養在家里的這個美食家可沒有浪得虛名哦!不過,仔細想想,心里頗多失落感——畢竟是下午五六點鐘的太陽了,這樣的無齒美食,今后恐怕是“常態化”了呀!
蟶羹
馬琳說,她們家鄉臺州有用海瓜子吊湯來燒魚的習慣。老饞真想嘗試一下,考慮成本太高,而且煮過湯以后,海瓜子再剝食難度高,也太煩。轉而一想,其他貝類也可試一下,再說,不一定用貝類湯來燒魚呀,貝湯本身就可做個菜。于是,讓老伴買來兩斤多蟶子,清水里“養”清泥沙,以蔥姜祛腥煮好蟶湯;晾涼后,用紗布過濾,隨后小心地剝出蟶肉;洗凈之后,放入蟶湯中。
已經有海鮮為主料,配料不必再選海鮮,那就可用一點山珍。菌菇和筍都可切丁入蟶湯,也可加一點肉丁。調味最好用寧波人所講的“咸齏”,即自腌的咸菜(不用工業鹽,比較安全,還因用腳踩過,用大石頭壓過,比較鮮),燒開后,勾一點薄芡,用以增加味蕾的感受力。其他什么都不必加,最多在起鍋后撒一點蔥花。
汽鍋雞
汽鍋雞,據說系滇南第一菜,此雞必須用云南特有的水陶鍋蒸就。在黑黑的陶鍋里,放一羽嫩母雞或將啼未啼的小公雞,除了蔥、姜、鹽和胡椒粉外,不放一滴水。大火燒開蒸鍋里的水后,小火蒸2~3小時,硬靠水蒸汽將雞蒸熟。這樣蒸出的雞肉原汁原味,鮮甜肉嫩,湯清味醇,鮮美滋補。
生在北京的八旗子弟唐魯孫,好像也沒去過云南,但他也知道水陶鍋口嚴密,絕不漏氣,而且久燒不裂,故汽鍋雞湯清味正,郁香鮮明。
我在李娜娜開的拉祜酒家吃過汽鍋雞,味道很好,但離我對它的期望似乎還差一步。云南有不可復制的雞樅菌,因為味似雞而得名,云腿也只有云南才有。我想,如果云南的雞加上云南雞樅菌,再配些許云腿,在云南水陶鍋里蒸成,那大概才可稱為我理想中的云南汽鍋雞。那一年,云南菌菇大王孫傳香大姐贈我一包干雞樅以及大塊云腿,我雖無法弄到云南土雞,也沒有水陶鍋,但也因地制宜,用一羽上海產的走地雞,加上雞樅菌和云腿,再加上蔥姜,甚至沒放鹽,在宜興汽鍋里蒸成家庭版的汽鍋雞,讓全家人舌尖驚艷。但我總想再次嘗一嘗。
我也曾請教《上海畫報》退休記者姚倬。姚老師的青春年華在云南度過,美滿婚姻也是在那邊成就,如今每年要去幾次云南,他的戰友遍布云南昆明市和普洱地區,我所喝的普洱茶就有賴于他。姚老師說,云南水陶很難買到真的好貨,云腿和雞樅菌也是如此。此事急不得,要慢慢覓才行。
巧的是,不久前有位臺灣來的Lucy找我。她服務于一家咨詢公司,公司接受云南高級菌菇商委托,推廣原先出口的菌菇,而且當場贈我一些上好的干菌,其中就有兩包雞樅菌,后來又贈我一大塊上好云腿。知道我所覓之物后,又說下次有便請她客戶捎一個水陶鍋過來。我當然很期待,但又等不到那一天,在這火燒火燎的仲夏日。
托老伴買來一只小母雞,佐以蔥姜,并配以發好的雞樅菌以及幾片云腿,在宜興汽鍋里蒸了兩個多小時后開鍋一嘗,哎呀,太好吃了!但我還不滿足。總有一天,在得到水陶鍋后,一定會有更好吃的私房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