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婧婧,谷曉坤,徐保根
(1.浙江工商大學資源環境與城鄉規劃系,浙江 杭州 310018;2.浙江財經大學經濟與社會發展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18)
隨著中國城市化進程的不斷加快,農村居民點普遍出現鄉村空廢化、用地規模逆向擴張化、整體空間結構松散化、人居環境惡化等系列問題[1],造成大量耕地占用和土地資源浪費,農村衰微現象日益嚴重[2]。農村居民點整治主要是運用工程技術及土地產權調整,通過村莊改造、歸并和再利用,使農村建設逐步集中、集約,提高農村居民點土地利用強度[3],促進土地利用有序化、合理化、科學化[4]。自2000年以來,中國各經濟發達省市先后開展了“宅基地置換”、“農民居住向城鎮集中”、“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等多種形式的農村居民點整治實踐。2008年黨的十七屆三中全會以及近幾年中央一號文件和政府工作報告都把農村土地整治作為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和促進城鄉統籌的有效措施,農村居民點整治作為重要內容,已上升成為國家層面的戰略部署。
農村居民點整治能否開展、效果如何,同時受到農村居民點整治政策設計和農戶意愿兩方面的制約,后者反映出的農戶意愿正是影響整個農村居民點整理效率的關鍵之一[5]。目前,部分地方政府在推進“城鄉建設用地增減掛鉤”等方式的農村居民點整治過程中,片面追求建設用地指標,違背農戶意愿強拆強建,導致農戶“被上樓”的嚴重社會問題。因此,開展農村居民點整治必須以充分尊重農戶意愿為首位前提[1],以引導農戶全程參與為落實保障[6]。然而,目前國內有關農村居民點整治農戶意愿的研究比較少,以梳理影響因素為主,一般認為農戶的思想意識、教育程度、居住需求、家庭收入和勞動力供給等對整治意愿產生影響[1,5,7-9],缺少進一步系統的、定量的研究,不足以支撐相關政策的建立。
位于城市不同區位的農村地區,由于區位特征帶來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差異,不僅農村土地在空間與功能上表現出不同的格局和結構組合,而且農民的家庭、就業、收入等特征也存在明顯區別。成都、重慶等以城鄉土地增減掛鉤為代表的土地制度改革實踐已經提出針對不同區域不同農戶的差異化城鄉土地置換的改革設想[10],但是,以此為切入點的相關研究尚未報道。因此,本文從區位差異入手,選擇浙江省頗具代表性的 “兩分兩換”農村居民點整治政策發源地嘉興市為研究區域,以秀洲區王店鎮與桐鄉市龍翔街道分別代表嘉興市的近郊區和遠郊區,基于獨立樣本T檢驗的方法和259份意愿調查問卷,實證分析具有不同區位特征的近郊區和遠郊新城區在整治政策基本一致的前提下其農村居民點整治農戶意愿的影響因素及特征,為“分區+分類”設計多樣化的農村居民點整治政策并有效引導農戶全程參與農村居民點整治提供依據。
嘉興市位于浙江省東北部、杭嘉湖平原腹心地帶,陸地面積3915 km2。作為國務院批準的長江三角洲“先行規劃,先行發展”的15個城市之一,嘉興市于2008年開始實行以土地使用制度改革為核心的“十改聯動”改革,并鼓勵農村居民實施“兩分兩換”。
秀洲區王店鎮距嘉興市城區8 km,是嘉興市的近郊區以及城市規劃中確定的主城區,區位優勢和交通優勢極為明顯,是浙江省中心鎮之一。全鎮區域面積115.87 km2,人口2.7萬,其中非農人口1409人。2009年國內生產總值20.5億元,農戶人均純收入11400元,是首批“兩分兩換”試點鎮之一。
桐鄉市龍翔街道距嘉興市城區30 km,是嘉興市的遠郊區以及城市規劃中確定的副城區,浙江省“千村示范萬村整治”的先進地區。全街道總面積40.15 km2,人口2.7萬,其中非農人口1409人。2009年實現國內生產總值11.39億元,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12445元。龍翔街道于2008年初作為“兩分兩換”試點區,按照 “1+6”模式進行統籌布局,即規劃1個城鎮中心區域和6個城鄉一體新社區。
本次調研主要在嘉興市秀洲區王店鎮與桐鄉市龍翔街道展開。調研方式為一對一入戶問卷調查。由于農村居民點整治工作通常是以戶為單位展開,因此本次調研也采取以戶為單位的抽樣方式,即一戶填寫一份問卷。由于有些農戶存在閱讀困難,同時也為了提高每份問卷的完成率,問卷采取調查員提問,被訪對象作答,然后由調查員依據答案填寫問卷的方式完成。最終調查共收集有效問卷259份,其中王店鎮問卷數為133份,龍翔街道問卷總數為126份。

表1 被調查對象基本情況Tab.1 The profile of the survey samples
表1顯示了兩處調研地點被訪對象的基本情況。從數據分布來看,兩處調研地受訪對象的性別構成比例基本相似。王店鎮受訪者的平均年齡水平和受教育程度要低于龍翔街道的受訪者,并且龍翔街道受訪者的收入水平要高于王店鎮的受訪者,這與總體統計數據所顯示的兩地人均收入水平相符。
根據對長三角多地的農戶意愿調查發現,農戶對于是否愿意參與農村居民點整治的“是”或“否”的直接表達較難實現。農戶往往更容易完成對補償方式和標準的接受意愿、安置區位的接受意愿以及承包地的處置意愿等具體性意愿的表述,在此基礎上,會給出是否愿意參與農村居民點整治的明確意愿。基于農村居民點整治中農戶意愿的復雜性和特殊性考慮,將農戶意愿定義為“一個總意原+三個分意愿”的意愿束表達方式。總意愿指農戶是否愿意參與農村居民點整治以及集中居住;三個分意愿分別是:對不同安置補償方式的接受意愿、對不同集中居住區位的接受意愿以及對不同承包地處理方式的接受意愿。
問卷重點調查了農戶參與農居點整治的意愿及影響整治意愿的相關因素(表2和表3)。具體地,問卷首先了解了農戶參與農居居民點整治以及集中居住的總體意向;其次,調查了農戶對不同安置補償方式,對不同集中居住區位以及對不同承包地處理方式的接受意愿;最后,就影響農戶參與整治的影響因素,設計了相應的題項。問卷中所有問題都采用李克特5點量表的衡量方式,即對題干進行1—5分評分,1分表示完全沒有影響或非常不滿意,而5分則表示影響非常大或非常滿意。

表2 兩地農戶總體搬遷意愿、補償方案意愿、集中居住地意愿、搬遷后土地處理意愿比較Tab.2 The comparison of suburbanite and exurbanite’s willingness towards the resettlement, compensation, location of new residential district and the management of contracted land

表3 兩地農戶影響搬遷因素的重要性比較Tab.3 The comparison of the factors of the resettlement between the farmers in suburbanite and exurbanite areas
本文分二步采用SPSS 18.0處理數據。首先,對所有數據進行了描述性分析,計算了各因素的均值和頻數。進一步采用了獨立樣本T檢驗的方式,在0.05%的顯著性條件下,比較了采集于王店鎮和龍翔街道的數據之間的差異顯著性,其中有遺失值的樣本在計算過程中采用了直接剔除的方式進行處理。獨立樣本T檢驗的結果為進一步分析區位差異對農戶農居點整治態度的影響提供了實證支持。
就兩地農戶參與農居點整治的總體意愿而言,近郊的王店鎮愿意參與集中居住整治的比例為調查人數的73.4%,而遠郊的龍翔街道該比例為89.6%。從該項目兩地得分均值來看,王店鎮的均值為1.1259,而龍翔街道的均值為1.1032(表2)。兩地農戶參與農居點整治的總體意愿具有顯著性差異,遠郊龍翔街道的農戶更愿意參與農居點整治。
4.1.1 不同安置補償方式的意愿對比 兩地農戶都更偏好由政府提供新的宅基地和一定的補償金,然后自己建房的補償方案。對于次選方案,龍翔街道農戶更接受政府建房,搬遷居住的方式;王店鎮農戶期望由政府提供補償金和其他福利,自行到城鎮購買商品房。雖然,不同區位的農戶首選的安置補償方式皆為由政府提供新的宅基地和一定的補償金,但從雙方的次優選擇方案來看,近郊農戶具有更強烈的融入城市的意愿。如后文所分析,近郊農戶更喜歡搬遷至離城市更近的城鎮居住(表2),相應地,他們也更期望能到城鎮中自行購買商品房。總體來看,農戶所偏好的安置補償方式與當地政府所推行的補償政策高度一致,因此,當地政府的政策導向對農戶安置補償方式具有顯著影響。
4.1.2 不同安置區位的接受意愿對比 對于搬遷后集中居住地點的選擇,兩地農戶表現出了較大的差異。雖然兩地農戶普遍認為集中居住地的首選應該是在本村,但龍翔街道農戶對于該方案的支持度更強烈。對于遠郊的龍翔街道農戶而言,集中居住地點的次選是在本鎮中心,對搬遷到距離城市更近的鎮的需求并不強烈。而王店鎮的農村居民則較希望能搬遷到距離城市更近的鎮,對搬遷到本鎮的愿望并不強烈。雙方在此點上表現出非常顯著的差異。數據顯示兩地農村居民基本上均表現出“故土難離”的傾向,對遠郊的農村居民而言,比較能接受的搬遷范圍在本鎮之內;對近郊的農村居民而言,由于其原居住點就比較靠近城市,即使是搬遷到離城更近的鎮上,也并沒有超出其“故土”的大范圍。因此,在不離故土的前提下,更愿意靠近城市居住。
4.1.3 不同承包地處理方式的接受意愿對比 在搬遷后土地處理方式上,兩地農戶的差異并不十分明顯。兩地農戶的首選都是將土地承包權作價入股,由村里統一租給種植大戶或公司,但龍翔街道的農戶對于土地的感情更深厚些,搬遷后仍希望自己種植的意愿更強烈。在調查過程中,龍翔街道的農戶依賴務農為生的人數要少于王店鎮的農村居民。在龍翔街道調查的126戶中,全家都以務農為生的家庭僅有4戶,占被調查總數的3.2%(表1),且龍翔街道農戶自行耕種承包地的比例也較少。這一意愿與現實狀況的差異反映出農戶對土地較復雜的心理。一方面,如果有其他收入來源,大部分農戶并不十分愿意繼續務農;另一方面,卻對于土地具有依戀性。因此,現務農居多的王店鎮農戶在集中居住后,更愿意放棄耕種,而從事其他工作居多的龍翔街道農戶在集中居住后,反而更愿意自行耕種承包地。鑒于農戶對承包地的復雜情感,在推動農村居民點整治后,對于承包地的處理不可不審慎。權威、可靠的處理方式,比如兩地農民都優選的村統一經營模式,比較容易得到農戶的支持。
通過獨立樣本T檢驗分析可知,兩地農戶對搬遷影響因素的重要性認識上存在多方面的顯著差異。
王店鎮農戶普遍認為搬遷后,集中居住點的交通需更便利,醫療服務和教育資源要更齊全,對于新房的式樣也有較高的要求。同時,由于近郊農戶在集中居住后對土地的處理方式以流轉為主,生活來源依靠從事其他工作,因此他們也更擔心到新的集中居住地居住后,距離上班地較遠會對工作造成不便。除政府補償外,參加社會養老保險和政府幫助落實工作這樣的優惠條件對王店鎮的農戶也更有吸引力。由于王店鎮農戶次選的整治補償方案是政府提供補償金和其他福利自行購買商品房,因此他們對政府的優惠條件會更為關注。另外,到距離城市更近的城鎮居住甚至到城市居住,有可能使王店鎮農戶遠離現有生活人群,居住更加分散,因此他們對新居住點周邊鄰居不熟悉的情況表現了較大的擔憂。
龍翔街道農戶比王店鎮農戶更擔心到集中居住地居住后,到自家承包地種植會變得比較不方便,這顯然與龍翔街道農戶在集中居住后仍愿意自行耕種土地密切相關。新集中居住點到承包地距離的遠近對他們的搬遷意愿有較大的影響,再加上龍翔街道的農戶尤為擔心搬遷后不能適應城鎮的生活方式,因此他們并不愿意脫離本鎮的居住范圍。
(1)嘉興市總體上以“兩分兩換”推行農村居民點整治,以秀洲區王店鎮與桐鄉市龍翔街道為代表的近郊和遠郊區域實施的安置政策略有不同。總體意愿方面,王店鎮愿意參與整治的被調查者比例為73.4%,而龍翔街道該比例為89.6%。如果單從總體整治意愿來看,遠郊龍翔街道的農戶接受整治的意愿更高, 兩者間的差異顯著。在具體的安置補償方案、集中居住區選址和承包地處置方式上,近郊農戶和遠郊農戶之間的意愿表達方式存在差異。安置補償意愿方面,兩地農戶所期望的安置補償方式皆為由政府提供新的宅基地和一定的補償金,但近郊農戶更接受自行到城鎮購買商品房這樣的安置方式。另外,集中居住區選址和承包地處置方式的接受意愿方面,都表現出王店鎮農戶由于生產生活方式以及思想意識已經完成了一定程度的城市化轉變,比龍翔街道農戶表現出更廣泛和更強烈的融入城鎮這樣的整治意愿,反映出近郊和遠郊的農戶內生的城市化動力存在較大程度的差異,而這一差異證明在整治過程中全盤城鎮化的模式需要被質疑。對遠郊地區而言,保留鄉村特色的整治方案會更可行。
(2)農村居民點整治政策對王店鎮農戶與龍翔街道農戶的意愿影響表現出一定的相似性和差異性。相似性表現在除擔憂建房或買房的資金外,較重要的意愿影響因素都是硬件設施,比如交通、醫療、教育設施以及新房式樣等,但是遠郊農戶對集中居住地設施的期望值要低于近郊農戶。兩者之間的差異還體現在搬遷對生活的影響上。由于近郊農戶在集中居住后對土地的處理方式以流轉為主,生活來源依靠從事其他工作,因此更擔心集中居住會對工作造成不便,而遠郊農戶在集中居住后對土地處理方式更傾向自耕,因此更擔心集中居住會對土地耕種造成不便。另外,兩地農戶對于搬遷到新集中居住區后生活成本的增加并沒有特別在意,這是與以往研究明顯不同的一點。
(3)建議農村居民點整治政策按照“分區、分層、分人”的原則設計多樣化政策體系。首先,對實施的區域進行劃分,根據各地的區域狀況、非農業發展狀況及區域特點進行分區實施;其次,根據政府自身的能力狀況、制度建設狀況、管理能力、財政能力進行分層實施;再次,根據涉及區域的農戶的生產經營狀況、生活條件、收入水平以及職業發展特點等進行分人實施。
(4)本文存在的不足是此次調查沒有把農村宅基地權益的損失列入影響因素,但是考慮農戶本身的經濟短視性弱點,在后續農村居民點整治的政策設計中應當格外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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