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鄉風情

■黃修智（壯族）

這次我到廣南壯鄉做客，能親眼目睹“吊腳樓”感受壯鄉淳樸風情算是人生最榮幸不過的了。

壯山處處給人驚喜。濃綠之中，常常流著一條白亮白亮的水線來，一路跳過山石，到了山腳，不知流到哪里去了。山泉潛流的山澗也隨時可見，這水清涼解渴，捧兩捧山泉，喝上幾口，透心涼，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舒暢。

一路上我便格外留意這水，發現到處都是竹子架成的引水渠，從山上引下泉水來，灌溉著農田。我說壯家人用水方面可真是算“得天獨厚”的了。難怪當地流傳著這樣一句諺語：漢人住街頭、壯人住水頭、苗人住山頭之稱。

到了壯鄉，村寨建在一個較緩的山坡上，四周是依坡而開的層層梯田。幾十所木樓疏疏落落地散在坡上。這就是聞名已久的“吊腳樓”了。

初看過去，“吊腳樓”像孩童不經意搭成的積木，隨隨便便站在那里。仔細觀察，木樓下層是懸空的，只用木柱支撐著。“吊腳樓”因此得名。這樣建房有什么好處？如果說通了會使人茅塞頓開。壯族人居住的地方，大部份山多平地少，陰雨天多，空氣濕度大，冬天不冷而夏天較熱。吊腳樓依山而建，可以不占耕地，盡量擴大居住空間，樓下不住人，既防潮又避署，還能防毒蛇猛獸，堪稱壯家先民的一大創舉。有人問：“不住人，豈不浪費了這么大片地方？”“問得好!底層是用來飼養牲畜和堆放雜物。別看吊腳樓外表粗糙，其實是經過精心構筑，牢固得很。”

吊腳樓上樓的樓梯口設在房后，二樓的地板，墻壁全是平整的木板排列鑲嵌而成，木板之間看不到縫隙，在樓上走動，不用擔心灰塵會掉到樓下去。樓內分設有廳堂、睡房、陽臺等。正堂左邊設有火塘、火塘中心不可少的是三角架，三角架與地板之間隔著一層沙土，用以隔熱。火塘上方的天花板上，掛著熏得焦黑的臘肉、玉米、辣椒等，據說這樣熏著的食物不容易變質，味道更好。火塘是家庭活動的中心，飲食起居都離不開它。老輩人說：“火塘是個神圣的地方，平時不許人從火塘上方跨過去，不準用腳蹬火塘的三角架，不許將臟水潑進火中。

壯族人用的水井，有井臺、井蓋，旁邊還立著宗祠的石牌，禁止在井中洗手，禁止污染井水。這一份尊重，這一份呵護，這一份自覺，比之于城里在街上隨地吐痰，在公園亂扔垃圾，是多么高尚而讓人肅然起敬啊。

白天的光亮正漸漸消退，半天多的乘車，肚子空了，在造著饑餓的反。朋友家早已忙得不亦樂乎，為客人們準備晚餐，還有左鄰右舍不少幫忙人。

壯家人的主食之一是糯米飯。糯米飯耐饑，粘性強，能打成飯團帶上冷食出門，方便而不誤干活。糯食不容易消化，所以要吃酸食幫助消化。再說山區交通不便，腌酸制品便于長期保存。他們的日子餐餐不離酸，待客不離酸，紅白宴席不離酸。

百聞不如一見。端上桌來的，有酸豬肉，岜夯酸雞肉，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菜桌正中放著一大盤色澤鮮艷的素酸：牙白的酸姜，紅紅的酸辣椒，上面擱一排嫩黃鮮脆的酸筍。叫人看得直咽口水。最引人注目的是那盤潔白晶瑩、香氣撲鼻的糯米飯。主人驕傲地說：“在別的地方是吃不到這種糯米飯的，只有這里的水土和氣候，才能長出這樣好吃的東西。”我按壯家的風俗，伸手抓起一小團，不斷揉捏，捏成香蕉狀，放入口中，果然香軟可口，與以前所吃的不可同日而語。

主人拿著酒壺過來了，我心里直打鼓，但我知道，拒絕壯人的敬酒，是看不起他們，擔心是擔心，還是笑容滿面地站起來，雙手接過斟得滿滿的小酒杯，仰頭喝了下去。口感不錯嘛！涼涼地滑過喉嚨，比啤酒還好喝。主人樂得皺紋都堆到眼角，不住聲地讓我多吃。我笨拙得只會說：“多謝！多謝！”

接著主人又給我斟滿第二杯酒后，要我解釋一個不大不小的問題：“老朋友，人們常說，壯族人前額與下鄂較突出，嘴唇較厚，眼窩較深，為何故？”主人的話音剛落，前場賓客掌聲如雷。我只好起身躬禮，為主人的提問作了淺解：“各位親友，你們都是我的老師，說錯了，請原諒，這些生理特點與我們壯胞人的吃苦耐勞以及堅忍不拔的民族精神有密切關系。壯家人深陷的眼窩中深藏著一雙聰慧而不知疲倦的眼睛……”。此刻的掌聲更響了。賓客們都站起來，高舉酒杯，齊聲喊到：“為我們的民族驕傲干杯……。”再次給我敬酒，然后互相敬酒，酒喝下去，人人喜笑顏開。據說壯家人喝酒時眼睛看到酒的顏色，鼻子聞到酒香，嘴巴嘗到酒味，就差耳朵沒聽見，于是要說說笑笑、熱熱鬧鬧，讓耳朵也分享快樂。在城市里，司空見慣的是劃拳猜碼的喝酒場面。那喧嚷直讓人受不了。壯族人的“敬酒、祝酒”，卻只增加了熱烈的氣氛，不給人以粗俗感。城里人自詡為“文明人”，看到這情景應有一些感悟吧？

此時，主人請來幾位壯人歌手，向客人們唱起祝酒歌。調子沉深有力，句句押韻，用詞樸實而形象。大家都用鼓掌致謝。應主人的要求，歌手們作了情歌對唱表演：如《探親歌》“十八姐姐正做花，二十哥哥來討茶，雙手捧過鳳仙茶，多謝姐姐多謝茶。”可謂“溫情脈脈，含蓄真摯”。再如《繡鴛鴦》一歌：“姐在房中繡鴛鴦，六月天氣熱澎澎，一聽郎君咳嗽聲，趕快下樓乘風涼。”表現出壯族男女青年在探情、愛慕、約會、熱戀等一系列愛情生活的灼熱、蘊藉。這種曲而不直、含而不露、思想健康，情操高尚的情歌，充分體現出壯族人民的文化素養和文明意識，凸現出壯族情歌的藝術特色。

對歌一直持續到深夜。我被分到另一個朋友家去住。主人帶我繞過田埂，走上一段石板路。正是月圓之夜，月光朗朗地照著，四下里靜寂無聲，腳旁的溪水靜靜地流淌著，我便想起“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話來，天地造化，賜予這一方水土，這一方人有多少無價之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