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吃小孩的果樹

□文/權 蓉

插圖/子涵

1

菊先姑姑老屋前的那棵黃桃樹，結青皮梨的樹。

因為我家里養蠶，種的都是桑樹，果樹極少。它們都是不打藥的。這樣，果樹全靠自己的抵抗力自覺地生長，結果當然靠不住。

所以菊先姑姑家算是我小時候的水果基地，夏天午睡起來留在桌子上的水果，很多就是她家的。

比起其他桃子，黃桃一直在我的心里占據著重要位置，因為黃桃比其他桃子早熟，而且毛不多，最討貪吃鬼的歡心。

強爸家也有梨樹，挨著我們家的牛圈，不過那種青皮梨又大又澀，果肉里全是小疙瘩，惟一的用處是掉下來能把牛圈上的瓦片砸碎。菊先姑姑家的青皮梨可不這樣，又脆又甜，吃得連自己的舌頭也要吞掉了。

2

堰塘邊的一棵野李子樹。

夏天栽秧的時候，堰塘的水放下去了一半，對于這個每年有大半時間在水底下沉睡的地方，我用了所有的熱情去迎接它。

想到我坐的石頭，在水漫起來的時候，說不定會是一條魚的躺椅，就覺得十分愜意。包括那個古墓，水下去后它也裸露出一端，但從沒有覺得恐懼，只感覺神秘。

媽媽對于我這個樂園一直很不屑，同時不允許我去那個古墓那里。每次靠近就會聽到她叫我的聲音。我一直想不透，我都沒有看到她，她是從哪里看到我的。

野李子樹偶然發現的。當時我在水位下去的地方興修我的水利工程，被上面掉下來的壞李子打到。

野李子有一種苦味，沒有成熟的時候，能苦到命里去，但是成熟了的野李子的那種苦卻是極舒服的，清冽之極，從舌尖上滑開，再蕩漾進人的心里。我發現這株李子樹的時候，李子已經過季了，當時便美得好像自己擁有了全世界，回家告訴大人說那里有李子，快給我摘。結果被他們嘲笑，說“驚風火扯”（方言，大驚小怪的意思）的。害我當時好一陣低落，原來自己當做寶貝的人家都不稀罕。

不過后來很快又恢復了，就算別人知道它，也不妨礙它是我的人生里第一次發現的一株野李子樹。

3

外公院子前面的一棵毛桃樹，屋旁的一棵櫻桃樹，屋后的一棵蘋果樹。

毛桃樹其實跟野桃樹差不多，桃子小小的，又苦又澀，全是毛。

哥哥曾經騙我，說那是蟠桃。小時候的我一直信以為真。現在已經知道它是毛桃樹，但每次路過還是會覺得那是棵結蟠桃的樹。

通常外公家的果子還不那么成熟的時候，我就開始饞嘴著吃了，但是在對于這棵櫻桃樹的問題上，舅舅一點不講人情。櫻桃沒有紅透，我任何耍賴使性的伎倆都不管用。不過也就因為這樣，我才能品嘗到熟透了的櫻桃的滋味。

那棵蘋果樹小小的，但是能結很多果。不遠處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外婆的墳，每次去摘蘋果的時候，會覺得那是外婆給的。

那些青蘋果青翠了我一個夏天又一個夏天，把這冷色調直接抹成了我記憶里的暖色調。

4

宣舅舅家一直沒有長大的林檎樹和結了幾串再不結的葡萄樹。

宣舅舅種這些樹的時候，告訴我會結很多林檎，可好吃了。

可是林檎是什么東西啊？

不知道，因為后來宣舅舅家搬到成都去了，這些樹苗一直沒有長大。也就沒有結出來讓我看一看、吃一吃。

后來學日語的時候，看到“林檎”這個詞，釋義是蘋果。

我專門去查，說林檎又名花紅、沙果。

可我們那里還有一種叫花紅的果子，和后來我在北方吃的沙果的味道是不一樣的。于是我就私自地定義為，林檎、花紅、沙果，都算是蘋果里面的不同種類。

到葡萄結了幾串再不結了之后，到宣舅舅家的狗再不去守院子之后，到我念書甚至現在遠走他鄉之后，這些風景都還能招搖在眼前，也算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