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秀才
(福建師范大學 社會歷史學院,福建 福州 350007)
云南地處中國西南,地勢險要,西與我國西藏接壤,南與東南亞國家接壤,戰略地位極其重要。元朝統治時期,在此設行省,并派遣親信駐軍鎮守,駐守于此的蒙古貴族或封為梁王,或封為云南王,并以政治利誘的方式籠絡地方少數民族首領,從而穩定其在云南的統治。洪武元年(1368年),朱元璋將元順帝驅逐出大都(今北京),元順帝在擴廓帖木兒的支持下在應昌建立北元政權,當時駐守云南的梁王把匝剌瓦爾密、大理總管段氏家族及其擁護者仍然支持北元,妄圖恢復蒙古族在中原的統治。為了迅速統一云南,明政府對云南采取招降、伐兵、監管、教化等政策,筆者試對此進行粗淺分析,望各位方家指正。
因致力于新王朝的鞏固,朱元璋以仁德為核心的儒學作為國家的統治思想,又“以云南僻險,不欲用兵”[1](P3720),想通過和平方式招降梁王和大理段氏,曾7次遣使臣招降。據《洪武實錄》和《滇云歷年傳》記載,明政府于洪武二年、洪武三年、洪武五年、洪武七年、洪武八年派人勸降梁王。在前兩次招降的基礎上,洪武五年(1372年)“北平守將以所得王(梁王)遣往漠北使者蘇成來獻,太祖乃命待制王祎詔偕成(蘇成)往招諭”[1](P3720)。朱元璋曾言:“吳固知浙東有仁儒,卿與宋濂耳。學問之博,卿不如濂;才思之雄,濂不如卿。”[2](P7414)這足見明政府招降的誠意,但是因脫脫的干預,梁王殺祎。然太祖以大局為要,于洪武七年(1374年)“遣元威順王子伯伯赍詔往諭云南”[3](P165)。次年,“時梁王使其臣鐵知院等二十余人使漠北,為徐達所獲,送京師。上釋之,命與云偕行”[3](P165)。到了云南的沙塘口,鐵知院等謀改詔書,詐稱元使,吳云不從被殺。
明軍后來攻占滇中,統帥傅友德招諭段世歸降。段世不僅不歸降,且三下戰書于傅友德,要求太祖許諾敕封段氏為云南王,無奈之下明軍開始了平段之役。其實在此之前,即洪武七年,朱元璋遣元官吏趙元祐等出使云南,勸降段寶(段世之兄),招諭:“朕命臣僚議,準唐宋故事,封爾段世為大理國王,故特遣使先諭朕意,使回當發印誥,令爾臣開國理民,同享承平之福。爾其審之。”[4](卷92,P1614)而段寶仍尊北元為正朔。
梁王和段氏駐守云南,始終尊北元為正朔,拒招降,殺使臣,使得明政府不得不使用武力。洪武十四年(1381年)任命傅友德為征南將軍,藍玉、沐英為左右副將軍,率30萬大軍進軍云南。按照朱元璋的部署,“取之之計,當自永寧(今天四川敘永)”[4](卷139,P2185)。命郭英、胡海、陳桓等率軍 5 萬,從永寧直趨烏撒(今貴州威寧),從而將烏撒、烏蒙、芒部吸引在滇東北,使其無法分兵援救曲靖;與此同時傅友德、藍玉、沐英率大軍“自辰(今湖南沅陵)、沅(今湖南芷江),以入普定(今貴州安順),分據要塞,乃進兵曲靖”[4](卷139,P2185)。梁王早已派達里麻鎮守于曲靖的咽喉之地白石江,但兩軍接觸時大霧升騰,明軍趁霧猶如天兵降至白石江,大敗敵軍并俘獲達里麻,之后傅友德北上兩面夾擊烏撒,大獲全勝。“既下曲靖,三將軍以一人提勁兵趨烏撒,應永寧之師,大軍直搗云南(昆明)。”[4](卷139,P2185)昆明既克,沐英遵照朱元璋“出奇制勝”的指令,進軍大理。段世依托大理的險要地勢抗拒明軍,沐英派人繞至大理后方(點蒼山),兩面夾擊,大理被攻克,云南初平。
但蒙古貴族不甘心失敗,在云南各地聯合各族首領仍進行頑強抵抗。洪武十五年(1382年)四月,“烏蒙(今昭通)、烏撒(今威寧)、東川(今會澤、巧家、東川)、芒部(今鎮雄)等處復叛”[3](P16)。七月,“故元右丞普顏篤復叛,據大理佛光寨(今洱源縣東北與鶴慶路交接處);金齒(今保山)土酋高太、高并(按,白族土官),元也先虎都,構麓川(今德宏)入寇”[5](P253)。對于復叛者,明政府派軍予以堅決的鎮壓。除此之外,為了防止類似的情況再次發生,在沖要之地設立衛所,加強對云南的軍事控制。
所謂監管就是將監視與管理結合起來, 簡單來說就是軍事監視、土司管理與府州鉗制相結合。為了保證對云南的控制,明政府在云南各個沖要之地設置了大量衛所。方鐵先生認為洪武年間云南地區設有 15 衛,2 個千戶所,估算有 86000 余人。[6](P574)筆者據《新纂云南通志》、《萬歷云南通志》記載和中國歷史地圖集(譚其驤)對照,在云南府附近設云南左衛、云南右衛、云南前衛、云南后衛,廣南府附近設廣南衛,曲靖府附近設曲靖衛、平夷衛、越州衛、陸涼衛,大理府附近設大理衛(下轄鶴慶御),臨安府附近設臨安衛(下轄通海御),永昌府附近設永昌衛(下轄永平御),楚雄府附近設楚雄衛(下轄姚安千戶所、中屯千戶所),楚雄府設定遠守御千戶所,景東府西北設景東衛,蒙化府之南設蒙化衛,北勝州設瀾滄衛,宜良守御千戶所、安寧守御千戶所、易門守御千戶所、楊林守御千戶所(嵩明州之南)、木密守御千戶所(尋甸府東)等衛所直接隸屬于都指揮使司。為了確保衛所能夠自給,明政府以衛所為單位進行軍屯,以打破路途遙遠糧食無法運達的困局。《明史·食貨志·田志》載:“其制……軍屯則領之衛所,邊地三分守城,七分屯種;內地二分守城,八分屯種。每軍授田五十畝為一分,給耕牛農具,教樹植。”
與衛所相配合的是驛站,以保證軍情的暢通。據《明會典》,云南天梯運所,水、馬驛則云南有之,所屬各府、州、縣皆設驛站,中間有撤不一,為數約在八十以上。筆者依據李春龍、江燕點校的《新纂云南通志4》,對洪武年間云南驛站狀況做了統計:云南府9所,大理府5所,臨安府8所,楚雄府7所,澄江府2所,景東府2所,廣西府4所,廣南府2所,曲靖軍民府8所,姚安軍民府2所,鶴慶軍民府2所,武定軍民府4所,尋甸軍民府1所,麗江軍民府1所,元江軍民府1所,蒙化府2所,永昌軍民府17所,干崖軍民府6所,北勝州3所。其中最顯眼的是永昌軍民府,它是云南西部的重要門戶,設驛站17所。另外,在行政區劃上做了微小的調整,將原屬于云南布政司管轄的鎮雄府、烏蒙軍民府、烏撒軍民府、東川軍民府改屬四川布政司,普定改屬貴州布政司,從而減輕云南布政司的軍事負擔。
同時,明政府吸取歷朝管理云南的經驗教訓,在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揮使司)、府之下,許多的官職由當地土著或蒙古貴族來擔任,以籠絡和約束的政治手段強化云南地方的管理。為了清晰明了地展現云南地方土官的任職情況,筆者依據龔蔭先生所著《明史云南土司傳箋注》用一個表格對洪武年間的土官進行了統計(見表1)。明政府繼承了唐宋的羈縻政策,對土官進行敕命、賜印,承認其合法地位,但是對土官有一定的約束,例如《明會典》卷六《吏部五·土官承襲》言道:“土官承襲,務要驗封司委官體堪,別無爭襲之人,明白取具宗支圖本,并官吏人等結狀,呈部具奏,照例承襲。”《明會典》卷一二一《兵部四·土夷襲替》條規定相互仇殺、殘害軍民、不遵斷案者,土官子孫不得承襲。通過這種方式,土官的行為得到一定程度的規范,從而為抑制他們奠定了法律基礎。

表1 洪武時期云南土官統計表
另外,明政府對有功的土著賜姓,給予很高的榮譽。他喇都是忽必烈之孫不答失里的次子[7],據《陸良莊上他氏家族志譜》載:其先祖隨忽必烈平云南入滇,……投奔而效命梁王麾下[8](P22)。明初沐英平云南,他喇都歸順,屢立戰功,被敕封為“扶印指揮”(系武官),賜姓“他”。同時,據馬世雯先生到陸良縣馬街鎮上村調研,發現他姓先祖“敕封碑記”中記載:兀吃都、他喇都、侶食達是三兄弟,兀吃都被賜以伍姓,侶食達被賜以侶姓[9]。
洪武時期,云南尚有“民夷雜處,好難治”之說,戶部知印張永清言云南土官“于三綱五常之道,懵焉莫知”,建議設學以教其子弟。朱元璋諭禮部:“……其云南四川邊夷土官,皆設儒學,選其子弟往之,俊秀者以教之,使知君臣父子之義,而無悖禮爭義之事,亦安邊之道也。”[4](卷239,P3475)筆者據《滇志·學敩志》對洪武時期云南的儒學進行了統計,發現明政府新增儒學14所:大理府建太和縣儒學、趙州儒學、云南縣儒學、鄧州儒學、浪穹縣儒學,臨安府新建臨安府儒學、阿迷州儒學、寧州儒學、通海縣儒學、嶍峨縣儒學、蒙自縣儒學,永昌府建永平縣儒學,楚雄府建楚雄府儒學,元江建元江府儒學;重修元朝遺留儒學4所:云南府嵩明州儒學、臨安府石屏州儒學、澄江府儒學、鶴慶府儒學。由此可知,儒學分布呈現出不均衡的特點,主要集中在大理府和云南府等靠近內地的地區,而邊陲之地則很少,這也為云南的儒學傳播提供了相當大的空間。
除此之外,明政府向云南大規模的移民,為云南各族接受中原文化和明政權創造了很好的環境。而與移民最為密切的是明政府將大量的軍隊、平民調入云南進行屯田,據《明實錄》記載,洪武時有十次大規模調派,數據統計見表2。由表可知,具體的人數達到239500人,再加上明初原本留戍的軍隊15衛和2個千戶所的86000人,總數達30多萬;人員主要來源于儒家文化圈,他們深受儒家文化的影響,本身就是傳播中原文化的載體,從而促進了云南儒學的發展,也促進了邊境的安定。

表2 洪武時期明政府向云南移民統計
明政府初定云南,為了使云南各族接受明朝的統治,接受中原文化,達到長治久安的目的,采取了多種措施進行統治。朱元璋總結道:“治蠻夷之道,必威德兼施,使其畏感,不如此不可也。”[4](卷149,P2352)就云南而言,“威”是指明政府從軍事上遏制蒙元殘部,采取伐兵、監管的措施;“德”是指明政府為了使蒙元殘部從內心上接受明朝的統治,一則勸降,以彰顯明朝的民本思想,二則教育,使他們接受中原文化。洪武時期的這一系列政策,為明洪武帝之后的皇帝所繼承,為云南的安定和發展奠定了基礎。
[1](清)張廷玉,等撰.明史·把匝剌瓦爾密傳·卷一百二十四[M].北京:中華書局,1974.
[2](清)張廷玉,等撰.明史·王祎傳·卷二八九[M].北京:中華書局,1974.
[3](清)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卷十二·太祖平滇[M].北京:中華書局,1977.
[4](明)夏原吉,等纂.明太祖實錄[M].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據國立北平圖書館紅格鈔本微卷影印,1962.
[5](清)倪蛻輯,李埏校點.滇云歷年傳·卷六[M].昆明:云南大學出版社,1992.
[6]方鐵.西南通史[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
[7]楊瑋,金城.陸良蒙古歷史文化的重大發現[Z]//陸良縣文史資料,2004.
[8]云南民間家族志譜調查整理辦公室.陸良莊上他氏家族志譜[Z].2006.
[9]馬世雯.云南蒙古族的姓氏源流分布及特點[J].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6):75-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