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強
在我宿舍里裁著兩株花,因說不出花名,姑且叫著“無名花”吧。你看它——青青的葉子,生機勃勃的花心,特別是那白嫩嫩的根須,錯綜復雜地纏繞在一起,透過花瓶,使人一目了然。每到春天來臨的時候,“無名花”就會綻放出潔白的花朵,滲透出誘人的清香,真是給人予以美的享受!
許多人欣賞過“無名花”之后,無不對它嘖嘖稱贊,有的還要求把花送給他們,而我總是不同意——因為這花是我的一位朋友送的,看到它就似乎見到了她。
我們的認識,純粹是偶然。有一次我意外地收到她的來信,感到很陌生,打開看了才知道她讀了我的文章之后,受啟發,才給我寫信的,并要求給她交流一些寫作經驗。她說她也喜歡文學,就是進步不大,希望我能給她指點迷津,以提高寫作水平。信中寫得委婉又迫切。好象我是仙人似的,能夠一點就通。
這使我很為難,這次或許是編輯排版錯了,誤把我的通訊地址也給打印進去了。說起寫作經驗,其實我也是一竅不通的——哪來的經驗?我覺得自己也是半桶水,文章只是偶然發表。因為我這個人雖然愛好文學,平時卻很懶惰,不愛動筆,有時心血來潮,才提起筆寫幾個字,投出去的稿件,往往是石沉大海,渺無音訊。有時或許只是填補編輯排版之空白罷了,而文章發表也被改得面目全非,只是作者是我的。所以我感到很為難,可是又怕傷了對方的上進心,耽誤了她美好的理想。因而胡亂寫上幾筆,算是答復。
可是,沒過幾天對方就回復了。“有來無回,非禮也”!我又回了一封信,也不知怎么的?在信中我們總有說不完的話。接下來是“一回生,二回熟”,就這樣我們成了很好的書信朋友。
后來發展到分不開了,天天都盼望著對方來信,我真想長上翅膀飛奔到她的身邊去。她也時常邀請我到她家玩。可是,因為兩地相距遙遠,雙方又都有工作纏身,認識兩年多了,也沒見過一次面。
后來她寄來一張照片,照片中的她比我想象的還要美麗,她穿著潔白的連衣裙,斜躺在一塊石壁上,鼻梁上架著一副近視眼鏡,凝視著遠方——若有所思狀,看上去顯得嫻淑、文靜。頭上是藍藍的天,周圍是青青的草,似乎是天女下凡。信中她再次邀請我到她家玩。可是,由于走不開,所以又一次失去見面的機會。
以前是瞞著我,希望我能盡快去看她,不然以后也許沒機會了。讀了她的信,我感到很憂傷,或許她得了什么不愈之癥,我不能拖延了。于是立即向單位請了假,踏上了旅途。
一進到她的家門,就看見她躺在床上看書。看見我來了,她喜出望外,想從床上爬起來,被身邊的一位老婦人(后來才知道是她的母親)阻止了。我看她瘦得皮包骨,與前次她寄來的照片,簡直判若兩人。我不敢相信她會變化那么大。她說,醫生說她得了肺炎,要在家里休息一段時間,整天呆在家里很難受,又很想見你,所以在信中言重了,希望能得到你的諒解。我看她母親臉上勉強擠出點笑容,似乎很憂郁。我想她或許真的得了什么重癥,我的眼眶濕潤了,不敢再往下想……。
我看她床上放了許多書,有許多還是中外的世界名著,她病重了還那么執著地追求,使我暗暗地佩服起她來。她看我怔怔地站在那兒,便對我甜甜地笑,以為我旅途疲勞了,叫我去歇息一會兒。
幾天來,跟她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我們海闊天空,無所不談。從中國到外國,從近代到現代的文學,任由我們馳騁。她臉上也漸漸出現了紅潤,比以前有明顯的好轉。
可是我的假期很快就到了,必須馬上回去上班。她知道無法挽留我,要走的那一天,她踉蹌地從床上爬起來。我走過去扶著她,她蹣跚地走到陽臺邊,摘下兩株花送給我,她說這種花有很強的生命力,隨便插在瓶中,就會生根發芽,這花代表她,看到花就像見到她一樣。當時我竟忘記問她叫什么花,也沒有悟出她說話的意思。
當我向她告別時,她一定要把我送到樓下。我舉起右手說聲“再見!”時,她也舉起了手,停在半空,眼淚滾滾而下。我噙著眼淚一直往前走,不敢回頭,我怕會哭出聲來。當我走遠了,忍不住回過頭來,看見她還站在那兒,不斷地揮動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