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掩埋的真—相—論圖片攝影的圖像錯覺

◎沈啟零

(陜西師范大學，陜西 西安 710062)

最初，攝影對于大部分人而言，它不過是記錄歷史或者是獲取資料的一種手段，在那時，并沒有人認為它應該是表達自我的一種手段，也沒有認為它是藝術的一種媒介。攝影不過起到了傳遞消息，再現情景的作用，正如日常所見的新聞攝影和日常的游覽照起的作用一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使用于媒體的圖片開始被人為地裁切，讓圖片產生了與原本完全不同的意義。

回過頭來看，新聞與紀實攝影似乎都在不同程度上表達了它們所具有的人文關懷的特質。就如同尤金史密斯的《鄉村醫生》和羅伯特卡帕的戰地攝影。因此，攝影實質上是極度自我的表達，正如說理性也是一種情緒，世界上沒有純然理性的人存在一樣，世界上也沒有純然的客觀。我們通常所說的客觀其實也是一種主觀，只不過這種客觀更仿佛是集體意識的一種主觀。

隨著數碼相機和電腦圖像的廣泛使用，數碼圖像開始侵占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眾所周知，電子圖像的最小單位是像素，通常表示為紅、藍、綠三種顏色。即是說，現在的圖像都是由無數個毫無關系而又彼此相似的無數個像素構成。就好比喬治修拉為代表的點彩畫派一樣，他們用無數個毫無關系的彩點組成一幅完整的畫。正如修拉是用彩點來描繪整個世界一樣，電腦圖像則是用像素來描繪整個世界。這樣說來，整個世界就是一幅由數不清的像素組成的巨大的數碼圖像。

相信大家都看過PHOSHOP cs5新功能的預告片，它可以直接產生一種新的排列組合來重組像素，使其產生新的圖像。如果說攝影還能夠比較客觀地復制現實視覺所見之物的話，電腦圖像則完全打破了這一點，無需復制，直接產生圖像。

大多數人拍攝照片的目的是為了留下紀念，或者說留住過去，似乎這樣就能為自己的記憶找一個可靠的證據。然而。過去可靠么？有這樣一個心理學實驗，給一組人看十張他們小時候的照片，其中有九張是真正的他們小時候的照片，其中有一張是假的，假的那張是把從別的照片中剪下來的肖像貼在一個游樂場的照片中，百分之八十的人認出了那張照片，以為那張照片是真的！百分之二十的人不記得了，研究員再問他們的時候，這一回，他們說，有一些印象，“和父母在一起在公園里玩得很開心的一天”。他們想起了一個完全捏造的經歷。潛意識里編造了屬于這樣的記憶，那么這個時候，記憶不可靠了，那么究竟什么能證明你的過去呢？

羅素在《人類的知識》里面說，“過去存在嗎？不存在。將來存在嗎？不存在。那么只有現在存在嗎？”但是時間是流逝的，因此，我們所說的每句話都已經成為過去，現在我們所寫下的每一個字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因此，現在也是不存在的。現在的你都不是剛才的那個你，因為你體內發生著無數的化學變化，也許在上一秒，你體內的一部分細胞就死去了，而另一批新的細胞誕生了，這樣的話，你還能說你是你嗎？每一秒的存在都和下一秒不同，每一秒鐘都會誕生一個全新的你，你已經不是剛才的你，將來的你也不是現在的你，而現在的你，由于時間的存在，每分每秒都成為過去的你，每過一段時間就有無數全新的你誕生，與此同時，有無數的你死去了。你究竟是哪個你？你真的存在嗎？每分每秒的你都不同。這樣看來，我們每個人時時刻刻都在經歷生與死，所以為什么要害怕死亡呢？

有位著名的哲學家叫做雅克拉康（Jaques Locan），在考察主體形成時，他提出了著名的“鏡前階段”的理論。這個理論說：六至八個月大的兒童利用反映鏡子之中的身影確認自己的形象，這使它逐漸擺脫了“支離破碎身體”，而獲得了自己身份的基本統一性，這時的兒童無法通過自我感知——例如時間感、空間感、運動等等——認識身體的完整性，只有外在于自身的鏡像才能為主體提供一個結構性的整體，一種外在于主體而又同時給予主體定位的象征物。鏡子在很多時候通常作為體認自我的一種外在象征物，通過它，我們得以見完整的自我，你就會認為自己是完整存于這世上一個完整的一個人。

我們一直使用完好的鏡子，自然而然會覺得用破碎的鏡子是無用的，不具備任何意義，也沒有任何價值。倘若我們一直使用的是破碎的鏡子，里面映射出來的是個體全都是不完整的，而且在這樣的鏡子里，你永遠無法看到你身體的某個部分，甚至這些鏡子的塊狀都不在一個平面上。然而，所有的人都使用這樣的鏡子，所有的商店都只出售這種破碎的鏡子，所有的工廠也只制造這樣的鏡子，主流的報紙，主流的媒體極度地提倡你用破碎的鏡子，買得越多，并且頻繁使用這樣鏡子的人被稱為“英雄”、“偶像”。而且作為人類的個體，生活在這個世界里面的人們從來都被告知人天生是不完整的，完整的人是異類，是不該容于我們這個世界的。那么，這個世界的民眾會認為完整的鏡子是無用的，是荒誕的，使用完整鏡子的人是荒誕的，甚至是有罪的! 而且，被認為是完整的人是有罪的！是異端！而生活在完整世界里面的我們，和生活在破碎世界里面的他們都覺得對方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中。使用完整鏡子也是有罪的！突然有一天，生活在破碎世界里的人被告知，其實我們被騙了，媒體也騙了我們，甚至眼睛都在欺騙我們，使用完整的鏡子才是正常的。生活在完整世界的我們被告知，其實我們被騙了，主流的聲音欺騙了我們，使用破碎的鏡子才是正常的。那會出現什么樣的情景？

回頭去看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裁切照片一事，一定不只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一家媒體這么做，那么其他媒體也會這么做，也會篡改信息。會有成千上萬的媒體也會裁切照片，篡改信息。那么，生活在這個所謂現實世界的我們，豈不是生活在一個巨大的謊言中，永遠無法觸摸到真相。

[1]《A.亞當斯論攝影》，安塞爾.亞當斯著，宋偉航譯，中國攝影出版社

[2]《后現代攝影》，顧錚著，江蘇美術出版社

[3]《攝影小史+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瓦爾特.本雅明著，王才勇譯，江蘇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