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巨擘董其昌之楹聯藝術

●馬長泰

（太原市王村北街41 號）

董其昌，字玄宰，號思白、香光居士，上海松江人。生于明嘉靖三十三年，即一五五五年，逝于崇禎八年，即一六三六年，享年八十一歲。萬歷十七年中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太子太保。明末杰出的書畫家、楹聯家。

董其昌的書法，初學顏真卿，后轉師晉、唐、宋諸名家，工楷、 行、 草書，自然秀雅，與米萬鐘、張瑞圖、邢侗并稱『 晚明四大家』。 畫作以水墨渲淡為主調，為文人畫派之領袖。 其書畫藝術對后人影響較大。董其昌同樣是一位難得的楹聯大家，他的聯作格律嚴謹、立意深邃、構思新奇、用語奇特、寓意深刻、氣勢奪人，留下許多傳世佳聯，是名副其實的聯墨雙馨大家。

杭州冷泉亭聯：

泉自幾時冷起；

峰從何處飛來。

此為董其昌的一副人人耳熟能詳的傳世名聯。 杭州靈鷲峰與古印度靈鷲山小嶺相似，故名靈鷲峰，亦叫飛來峰。峰下有一

灣清如碧玉的泉水，盛夏依然冰冷，泉旁建亭，故名冷泉亭。 作者在短短十二字中，用設問而不答的藝術手法， 令讀者覺得十分有趣， 又富含詩意與禪理， 給人以無窮遐思，極耐玩味。以至引得后來一些文人學士步其聯而發揮，如清俞樾的

泉自有時冷起；

峰從無處飛來。

清左宗棠的

在山本清，泉自源頭冷起；

入世皆幻，峰從天外飛來。

民國張載陽的

峰巒或再有飛來，坐山門老等；

泉水已漸生暖意，放笑臉相迎。

然都再無董聯的新鮮與深邃。

杭州玉泉聯：

魚有化機參活潑；

人無俗慮悟清涼。

玉泉魚躍是杭州西湖景觀之一。 因而作者便從魚寫起。上聯以魚喻人喻理，言及魚逢化機， 方有活力； 鯉跳龍門， 方能化龍，前景遠大。 下聯則直轉人生。 人只有脫世俗、杜私欲，才能尚高雅、享安靜、知清涼，此為作者志趣高尚的精神寫照。

自題聯：

蒼松翠柏窺顏色；

秋水春山見性情。

松柏自古以來是喻不畏嚴寒、 堅貞不屈、永葆本色、長青長壽、極具高潔品質的寫照。下聯秋水喻氣質清朗，春山喻活力無限。作者借松柏山水而言志、立志、勵志，給人以啟示與激勵。

品讀此聯使我想到當代著名女聯家、四川樂山賈雪梅題贈本人的一副嵌名聯：

流澤以長，為霖為雨；

安之若泰，如柏如松。

竟有異曲同工之妙，意蘊深長。

題畫禪室聯

竹送清溪月；

松搖古谷風。

文士愛竹愛松，已成同好。作者居處臨溪，溪邊種竹，一輪明月映照其中，好一個清凈美潔的住處； 下聯則寫到清風從古谷拂來，蒼松沐風，自由自在輕輕搖動枝葉，好不愜意。 作者身居其中，伴竹松而勵志、沐清風而凈神、居古谷而虛懷，人在景中，景在人心。

秋月春花，當前佳句；

法書名畫，宿世良朋。

中秋輪月，陽春朶花，春夏秋冬，月落又升，月缺又圓，各種花兒，輪番開放，只要你放松心神，觸景生情，還愁無華章佳句？ 下聯則引入作者的本業， 表明作者的領悟，法書自然不是一般的書法，名書名畫，無論是前人的，甚而是今人的，均視為良朋益友，作者借以學書畫，學人品，才會取得德藝雙馨的不凡成就。

題米公祠聯

小樓刻燭聽春雨；

白晝垂簾看落花。

米公，即北宋書畫巨匠米芾，字元章，祖籍太原，后居襄陽。 米公祠在今湖北襄樊市。 題聯從兩個角度來頌揚作者打心底深處崇拜的米元章。 刻燭，古人有刻燭記時的做法。 米公以刻燭記時與友人賦詩抒懷。 下聯則寫米公垂簾習書，潑墨揮毫，借花清心，不入世俗的情操，進而示人作者是以米公為師，虛心好學。 作為書畫大家，一定是飽學之士，絕非書匠畫匠。 其實， 米芾不僅是為政清廉的官吏，且是成就極高的書畫家，詩聯家，賞石家。米芾有一副傳世名聯寫到：

瘦影在窗梅得月；

涼云滿地竹籠煙。

董其昌的聯作如此之好，當也是學習繼承米公之果。

題于謙祠聯

賴社稷之靈，國已有君，自分一腔拋熱血；

竭股肱之力，繼之以死，獨留清白在人間。

于謙祠在杭州三臺山上。 于謙，字廷益，杭州人，生于明洪武三十年，即一三九八年，明永樂十九年（一四二一）進士，官至兵部尚書。 曾巡撫山西。 土木堡之變，英宗被俘，立景帝率兵固守北平擊退瓦剌。 后英宗還朝復位，誣判罪被殺。 萬歷時昭雪，謚忠肅。 于謙亦有佳聯傳世， 如題廬山香爐峰山陰石屋聯：

花雨欲隨巖翠落；

松風遙傍洞云寒。

上聯是說，明英宗被俘，作為兵部尚書的于謙，擁英宗之弟為景帝，因而『 賴社稷之靈，國已有君』。 下聯則借用晉獻公托孤于荀息之典，『 股肱』 指輔君的忠貞大臣，而于謙卻在英宗復位后，被誣為『 謀逆』 而處死，成為新的岳武穆。 作者在上下聯結句上， 巧妙引用了于謙的詩句『 自分一腔拋熱血』、『 獨留清白在人間』，貼切而有力，發人深省，催人淚下，勵人心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