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氣”：無解之題？

○ 文／本刊記者 張起花

在甚為濃烈的氣荒氛圍中，作為天然氣生產大戶的中石油為了“保供民用”，對下游LNG加工企業價格進行了限供和提價，結果引發了諸多LNG加工企業的共同抵制。

當我國進入第四季度用氣高峰時，特別是今年我國治理“霧霾”政策的推出，不少省市提出加大煤改氣項目的投資，同時也加大了LNG汽車的推廣力度，所以加重了業內外人士有關“氣荒”出現可能性增多的預測。正是這樣的預測，意外引發了“狼未到，羊已慌”的尷尬局面。

國家發改委、國家能源局連發預警：2013年冬季可能出現“氣荒”，各地實施的“煤改氣”項目須先落實氣源和價格。在此之前，中石油旗下重要的天然氣供應地—長慶油田似乎已經難以承受重壓，為了優先保供民用，便對其下游企業進行了限供和提價。未曾想，這一招引發了利益受損的陜西及內蒙古兩地多家LNG企業的共同抵制。

“氣荒”前夜的紛爭

●長慶油田是中石油旗下主要的天然氣生產和供應地。圖為油田員工在研究供氣方案，平安向外供氣。攝影/何炳彥

9月27日，中石油長慶油田銷售公司召開冬季天然氣供應會議，宣布將陜西地區LNG原料氣門站價格進行調整，其中存量氣定為1.955元/立方米、增量氣定為2.48元/立方米。

該消息甫一發布，便引發了陜西當地LNG加工企業的強烈不滿，反映最為強烈的當屬陜西綠源子洲LNG工廠。“現在供氣緊張，中石油對天然氣價格進行上調無可非議，超出了我們預期存量氣1.6元/立方米，增量氣2元/立方米的價格。”該廠一位不愿具名的職工說。

今年10月，中石油長慶油田又在內蒙古地區召開了天然氣漲價會議，同樣遭到了當地LNG企業的抵制。無論陜西企業還是內蒙古的企業，抵制的方式無外乎暫時拒絕履行其10月份向中石油的氣價結算。

但事情遠未如此簡單。隨著北方逐步進入供暖期，除了漲價外，中石油又開始限供。這將長慶油田與下游LNG加工廠的矛盾進一步激化了。

綠源子洲每天處理加工天然氣約100萬立方米，年處理天然氣達到3億立方米，在國內LNG工廠單產項目中屬較大規模。10月12日，中石油以優先“保供民用”為由對綠源子洲用氣量減少40%，降為60萬立方米/日。10月下旬，子洲縣當地某處工程施工，將中石油長慶油田集氣站管道挖破，長慶油田以保安全為由，暫停對綠源子洲的100萬立方米/日的LNG原料氣供氣。據該廠這位職工介紹，10月底管道修好后長慶油田一直沒有恢復對其LNG原料氣的供應。

除了綠源子洲外，陜西另外3家LNG企業也陸續接到限供通知，每日供氣量大幅下降。陜西眾源綠能天然氣有限責任公司一位職工告訴記者，他們的LNG原料氣供應減少了近40%，靖邊西藍集團內部人士也表示，供氣量由正常的每日50萬立方米減至40萬立方米。

限供對于近些年才剛剛發展起來的LNG加工企業而言的打擊是沉重的。產量減少，利潤壓縮，更重要的是市場信譽也可能因為產品的無法正常保證而大打折扣。

供氣缺口落在工業用戶

目前，陜蒙兩地政府正與中石油總部高層協商對于此事的這種處理。雖然到11月7日左右，長慶油田已經對綠源子洲LNG工廠恢復供氣大概55萬立方米/日，綠源子洲LNG工廠也開始恢復生產，目前正在積攢液位，預計下周恢復出液，但具體價格仍然暫未確定，雙方仍在僵持階段，綠源子洲仍按原來價格向中石油打款。

透過這場紛爭進行分析，今年冬天，“氣荒”局面真的無可避免嗎？天然氣供應情況究竟到了怎樣的緊張局面？中投顧問能源行業研究員任浩寧認為，極端氣候條件下，出現一兩天短缺的情況是有可能的，但大范圍“氣荒”的可能不是很大。正常情況下，一提“氣荒”，大家可能優先想到民用氣，但是工業領域的“氣荒”實際上是一直存在的，在華北地區很多城市加大煤改氣力度的情況下，這種情況會更加嚴峻。

隆眾石化商務網天然氣行業分析師王皓浩表示認同。據她分析，目前在天然氣重要應用的下游四大領域中，與民生息息相關的發電以及城市燃氣約占天然氣用量41%左右，而剩余的近60%的用量均屬于天然氣化工以及工業用量。因此，即使排除進口氣來說，今年的“氣荒”對民用氣以及發電行業影響甚微，對我們普通民眾來說并不能感受到來自天然氣緊缺而帶來的壓力。

“但在國家優先保障民用氣的號召下，天然氣預計的供氣缺口便會實實在在的落在工業用戶的身上。”據王皓浩介紹，目前國內部分天然氣工業用戶已經接到了來自供氣方關于今冬限氣的口頭通知，初步計劃對部分工業用戶限氣20%左右，在供應緊缺的情況下限氣力度仍有擴大可能。

各方都是受害者

由此可見，中石油長慶油田與下游LNG加工廠的這場紛爭雖然是以優先“保供民用”的旗號下引發的，實際上更多還是因為工業用氣量大幅增加，使其下游企業對天然氣的爭奪更為激烈導致的。

一位不愿具名的業內人士說，目前，我國處于天然氣供應緊張的旺季，國內LNG價格漲幅較大，LNG加工廠的利潤相對來說也有了好轉。因此，中石油方面測算，在提高原料氣價格以后下游工廠仍有8%左右的利潤，以此來拒絕下游工廠的降價請求。

對此，任浩寧表示：“從紛爭的雙方來看，一方代表央企，而另一方代表地方企業。單純從某一方面來講，他們都有各自的理由，而且都能夠站得住腳。但是，綜合起來分析，這個問題似乎就會處于一個無解狀態。”

他認為，這件事情的發生實際上是令人感到痛惜的。因為無論作為央企的中石油，還是作為地方企業的LNG加工廠，各方都是受害者。

各方的受害情況和影響似乎比我們能夠想象還要嚴重。王皓浩說：“LNG原料氣價格的上調，最終損害的是終端LNG行業，包括LNG加氣站，LNG重卡等在內的整條產業鏈的利益。”她認為，作為新興的綠色清潔能源，LNG在當前是柴油的可替代產品，因為有柴油價格作為“天花板”并不能順暢的完成價格傳導，所以對于這個產業的發展會重創，對于國家推行的綠色清潔能源政策導向也是嚴重一擊。

“氣荒”紛爭何時休？

此時，不少LNG加工廠的人抱怨說：“天然氣資源本來就被中石油所壟斷，雖然，國家鼓勵國有企業對資源性產業的控制力有一定道理，但也不能過于擠壓地方企業的發展空間，得給其他企業一些活路。”

對于中石油長慶油田而言，在氣價改革之前，油田給陜西、內蒙古兩地LNG加工企業的原料氣價格都非常低，當地LNG加工廠幾近暴利。現在適當提價也合情合理，不可能照顧到每一家下游企業的情緒。隨著我國天然氣需求量的大幅增加，每立方米2.48元的價格有不少人排隊等著要氣，國有企業是有義務承擔必要的社會責任，但是作為企業也要考慮自身的營收問題。

在此后中石油的強勢行動，以及陜西及內蒙古當地LNG加工廠的無奈抵制中，很多人又一次將目光聚焦在我國天然氣定價機制上，認為這是誘發這次紛爭的根源所在。

我國基于能源戰略和天然氣利用能力等因素，曾經數度調整天然氣的定價政策。伴隨國家經濟水平和市場化程度提升，曾經歷過低氣價、政治干預定價、成本加成法和試點凈回值法幾個歷史時期。

“斗氣紛爭揭露出來的天然氣價格改革問題只是很小的一個側面，深究根源其實還是因為體制問題。這才是我國接下來化解此類矛盾的改革重心所在。”任浩寧說。

他認為，在我國，所有資源類產品的價格都存在各種各樣的不合理性，包括煤炭、電力、水電、風電、光伏等產品價格都不是市場化的，都無法真實反映行業生態，根源還在于體制的根本變革。“為了讓利于民，央企可以虧損，但是政府要通過財政補貼或者稅收返還等方式進行補貼。”任浩寧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