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
這多少影響了它行走的質量
一條腿細 一條腿粗
一條腿短 一條腿長
它被迫放下不想入庫的刀槍
它靜靜地臥在道邊
年輕夫婦鐵質的攤床上
靜靜地梳理著雜亂無章的往事
為自己故事里的劇情一一分檔
前半生它橫刀奪愛橫沖直撞
不能避免一次一次受傷
很高興 它可以在自己的江山中
做著別人的王
后來 后來者在它后來的經驗中
漸漸地成為主角
不顧一切地成長
自殘 斗毆 打砸搶
弄碎了一地一地上好的月光
走不動了 它說
太遲了 它想
躺在一鍋沸騰的水里
一點沒錯
分明是一條腿細 一條腿粗
一條腿短 一條腿長
你看不到饕餮 張開的嘴巴
一張網 越收越緊
快啊 跟著風
跑了這么遠
我們后退 埋鍋造飯
向掙扎打白旗
只剩下這些
岸邊的水草 天空的魚
不斷簽下的協議 合約
一串美得不得了的好夢
你看不到怕 長年的疼
一浪高過一浪的拔地而起
現在 我們集體花眼
東躲西藏
一會兒笑 一會兒哭
69歲 1.62米 160斤
穿紅色花衣裳 黑色褲子
誰知道 她是誰的母親
懸掛 張貼 一張彩色照片
是她留在汽車站牌上無比
準確的消息
9月 23日下午 201路
誰的母親
不停地追趕這場不緊不慢的小雨
面容依舊慈祥
腳步依舊匆忙
下一個約會依舊引人遐想
遵守著秩序 妥協 直到
她走啊走啊
走到不能再走的時候
心甘情愿地缺席
誰看到了真相
誰就打個電話吧
聯系人 母親的所有兒女
她伸直左腿搭在
綠化帶的水泥臺上
一塊三合板搭在她的腿上
右腳邊的地上
躺著一堆五顏六色的舊布
其中的一塊 在清晨六點的風中
來回鼓蕩
腿上的板上的碎花布
應該是一尺見方
現在它充當著測量工具
在一塊黑布上顛來倒去
反反復復 不厭其詳
剩下的一塊 她盡量安排得
合理 與另外一塊
成功聯手
鋪開 展平
手指有點粗 針有點笨
老花鏡下的針腳還很仔細
然后疊起來 規規矩矩地
放到一旁 有一瞬
她打量著這塊叫抹布的孩子
眼神里充滿著驕傲和慈祥
這不是我印象中肖老婆子的形象
那時候我以為她很骯臟
因為她的手總是在其他時間
其他地點其他場合
準時出現在垃圾桶旁
可我壓根沒去想
一尺見方 是她生活細節里
一頓暖心暖胃
干干凈凈的干糧
當我九點鐘的時候 看到
她揉了揉左腿 換上右腿
我就迎著太陽
給了自己一個結實的耳光
你的體內太黑
比伸手不見五指還黑
九曲十八彎
還有上坡下坡溝溝坎坎
你聚精會神舍不得眨眼
如果路標停止工作
那些悶頭趕路的大車小輛
到哪里歇腳歇肩
太黑 比夢里的夢還黑
你害怕 有人順藤摸瓜
弄出血腥和聲音
左手你的心肺 右手你的腸胃
滿載而歸變得可能和危險
你與體內的黑對弈
然后與你背后的一只貓對弈
一時半會兒
你占不了上風
有什么秘密可言
撞疼我的眼睛
你的手 他客廳的油畫
那么多船
藏在一場大雪的深處
它們眾多 龐大
它們孤單 有些舊傷
這之后 我記住了一些垂柳
其中的一棵 像我一樣認真
絕對不是大風
輕輕地刮了一下
連春天都差點倒下
你的心慌和我的心慌不一樣
你兩手空空和我的兩手空空不一樣
我放開了一朵牽牛
成色很好的藍 自顧自地開放
第五朵了 不是你不懂
我著急地喊出了聲
我一直頭疼
上午九點鐘的時候 心跳加快
你看你看你看
不要不要不要
第七朵了
這會兒我格外平靜
一道一道的白 陷入渾濁的旋渦
搖搖擺擺 停不下來
間或的一抹紅
比白天輕快 有自己的主張
在正午的暗里
你聽遠處的音樂 親吻
化妝 撫摸自己
跟上下左右較勁
現在誰需要燈光
宿命 瘋狂 原封不動
都來自比夜更深更瘦的想象
弄碎是最后的結果
如果你讓我愉快
我又怎會成癮
此刻 窗外的燕子
把我從早夢中叫醒
輕拍著翅膀
撅起小嘴 問
“我的心怦怦亂跳
為什么?”
“我怎么知道?”
反正那些春天和冬天都過去了
你的記憶中或許儲存著暖和冷
你的身體中一定儲存著花和灰
眼睛到達的地方
可能欺騙你的智慧
云低下頭 給了雨機會
你低下頭 給了謠言機會
還是安安分分地
做只滿懷期待的鳥吧
像別人一樣
守著規矩
兒女成群
我把你當成水
我就是把你當成水
樸素 干凈
高貴地走下山崗
你的模樣
比尋常更有力量
我把你當成水
像一只藥瓶
隱秘地詮釋著憂傷
喝一瓢 喝一杯 喝一口
咂咂嘴 你的味道
抵達靈魂想去的地方
我把你當成水
當成藏在草垛里的火焰
精致的火焰
照亮體內卸下的黑
我把你當成石頭
院中的一塊
門口的一塊
上坡上的一塊
河灘里的一塊
你看到的任何一塊
你是隨心所欲的一塊
包容 遷就 平和
信心十足
在風雨中沉默
“你好嗎”
“停下來,坐一坐”
你不時地打著招呼
聲音瓷實
默默無聞
石頭 石頭
我們的身旁
經過一輛運石頭的馬車
起先是手指
然后是心臟
反正我一直忍著
可渾身的血液忍不住
它們像集體出走的孩子
甚至有時候破罐破摔
那把锃亮的刀
突然躲進無知的墻角
打著瞌睡 做夢
冷漠無辜
有些小小的自信
有些小小的自卑
我還等待什么
即使袒呈在陽光之下
我也會疼到失聲
我尊重黑暗
并不代表我喜歡
被各種各樣的流水戳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