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艷紅
(北京外國語大學,北京,100089/鞍山師范學院,鞍山,114005)
美國羅斯福總統1907年的一次講話曾說過:“我們只有一面旗幟,那就是美國國旗……,我們只有一種語言,那就是英語……,我們只有一種忠誠,那就是對美國人的忠誠。”②這就是美國人的語言意識。美國做為一個移民國家,19世紀中葉就已經成為一個多語言多民族寄宿地,不同形式的雙語教育普遍存在。但與日俱增的仇外意識和種族歧視使美國人的唯英語意識突顯,嚴重損害了移民兒童和少數族裔的受教育權利。1968年美國聯邦政府出臺的《雙語教育法》第一次以法律形式承認少數族裔兒童受教育的權利,以及小族語(Minority Languages)在教育中的地位。然而,20世紀80年代,受唯英語運動的影響,雙語教育受到限制(Ovando 2003:12)。經過雙語教育和唯英語教育論多年的搏弈,2001年美國國會重新授權了《中小學教育法》,通過了《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No Child Left Behind),該法標志著唯英語陣營的勝利,使美國的語言政策徹底從雙語走向了單語(Lawton 2007;Crawford 2004,2008;Menken 2008)。該法執行10余年來,少數族裔的教育問題并未得到實質性解決,爭議不斷。這就引發人們思考美國雙語教育政策的實質是什么,為什么同樣的移民州實行不一樣的雙語教育政策等問題。雙語教育是任何一個多民族國家都要面對的問題,它關系到一個國家的團結和民族的融合。本文以美國雙語教育的歷史發展為主線,先描述美國雙語教育政策的變遷,然后以加州和德州為例分析雙語教育和唯英語之爭在州際層面的體現。
在美國,“雙語教育”是針對英語能力有限的學生實施的教育方案,是對移民兒童和少數族裔學生實行的教育政策的泛稱,目的是讓他們盡快掌握英語,融入美國社會。教學語言因地方政策不同,既可以是英語也可以是其他語言。雙語教育的對象主要是5-17歲母語不是英語,并且英語能力有限的移民兒童和小族裔兒童。根據美國教育部2011年的教育報告(The Condition of Education 2011),全美5-17歲兒童中,有約21%的家庭語言不是英語,有5%(270萬)的學生英語能力有限,且大部分是西班牙裔兒童。從語種上看,除了西班牙語,以漢語、俄語、越南語、他加祿語、法語等為母語的移民兒童也占有一定的比例。有些移民所占比例較大的州,如加利福尼亞,平均有44.8%的學生的家庭語言不是英語,每年約三分之一入學學生的母語不是英語,英語能力有限的兒童高達10.7%。因此,對移民兒童實施雙語還是單語教育一直是美國各界爭論的問題。
雙語教育類型大致包括三類:(1)過渡型雙語教育(Transitional Bilingual Education)。這是最典型的雙語教育模式,執行雙語教育的州一般選擇這種教育模式。其特點是在入學開始階段,教學語言為學生的母語,之后逐漸增加英語教學的時間,過渡期一般為一到三年,最長六年;(2)掩蔽型或結構型沉浸式英語教育(Sheltered/Structured English Immersion Model)。這種框架下的教學語言一般以英語教學為主,教學機構對小族語學生僅實行一年的過渡性語言教育,執行單語教育的州一般選擇這種模式;(3)雙向雙語沉浸式教學(Two-way Bilingual Immersion/Dual Bilingual Education)。其特點是把母語是英語和小族語的學生按1∶1的比例組合在同一班級,教學活動是英語和小族語交替使用③,由于有學者發現該模式較其他模式更能提高學生的綜合能力,在美國越來越受推崇(Lindholm-Leary & Borsato 2002;Howard & Sugarman 2001;Howardetal. 2003)。
1968年《雙語教育法》頒布以后,雙語教育在全美尤其是西南部逐漸普及(Ovando 2003:8),先后有11個州明文規定采用“過渡型雙語教學模式”,另有20幾個州制定了不同的雙語教育方案,雙語教育的影響范圍迅速擴大(Teitelbaum & Hiller 1977:139)。然而,至90年代末,受唯英語運動的影響,加利福尼亞、亞利桑那和馬薩諸塞州分別于1998,2000和2002年廢除了雙語教育制度,實行“掩蔽式英語教育模式”。但德克薩斯、紐約、伊利諾斯和新澤西等州仍然執行雙語教育政策。唯英語支持者和雙語教育支持者主要分歧在于,前者認為小族語學生的高輟學率和低就業率源于較低的英語水平,因此必需先學好英語,后者認為成績差異源于教學質量的低下和當地較低的經濟發展水平,強調雙語教育有利于學生的全面發展。實際上,無論是雙語教育還是單語教育,最終目的都是讓學生盡快掌握英語,只是在具體實施中,雙語教育州更強調小族語學生的語言和文化在英語學習中的橋梁作用,并期望通過雙語教育培養學生的雙語能力。
美國的教育史實際上是一部移民教育史。當17世紀初世界各地的人來到美國這片土地尋找自由的時候,移民之間就開始形成了一項契約,那就是成為“美國人”,伴隨著這一進程的是制定符合美國民族需要的大熔爐式教育計劃。獨立后,美國政府千方百計通過英語教育構建一個不分來源、不分族群、不分語言、不分宗教的統一的美利堅民族和美國人身份。雙語教育是實施美國化教育、緩合民族矛盾的一種手段。
17世紀,英國在北美洲大西洋沿岸建立了13個殖民地,其移民來自不同國家,他們按照本國慣例辦學,對多語多文化持包容態度。這時期教育的主體是教會,傳教士們在各地以教區和家庭為單位開辦雙語學校,使用土著語、西班牙語、法語或英語傳授教義,使原住民和移民皈依新教。在這種背景下,移民的母語和文化得以保持(Baker 2001;Ramsey 2010)。到19世紀中葉,美國已經成了“多語言寄宿地”(Ramsey 2010)。此時,德裔移民影響力最大,他們主要分布在美國中西部和賓夕法尼亞州。為了保持本民族語言,他們說服當地政府把母語為德語的兒童和母語為英語的兒童分同一個班實施德英雙語教育。1839年,俄亥俄州第一個通過雙語教育法,使德語教育合法化(Toth 1990;Ramsey 2010)。
此外,法語、西班牙語、意大利語等教育在不同的地方都有所開展。例如,路伊斯安那州于1847年通過立法允許“法英”雙語教育。在新英格蘭地區,1870年到1929年,約有100萬說法語的移民從魁北克來到這里辦學、辦報,建立貿易聯盟,進行宗教集會,確立了牢固的新英格蘭法國文化圈(Devore & Logsdon 1991;Newman 1990)。再如,西班牙裔人口比例較大的德州和新墨西哥的很多地區都建立了西班牙語和英語雙語學校。在加州,舊金山華人一直在努力維護華人文化和語言,盡管政府和教會對華人實施“美國化”、“基督教化”和種族隔離式教育,仍有學校老師用漢語幫助學生克服語言障礙(Low 1982)。其他族裔如挪威裔、意大利裔和荷蘭裔等移民也通過不同的方式傳承他們的語言(Kloss 1977;Ramsey 2010)。
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來自德國、意大利、法國、西班牙、墨西哥、俄羅斯、東歐、中國、日本等世界各地的移民不斷涌入,美國人口結構的變化及工業革命帶來的社會問題使主流社會開始擔心移民會給他們的生活帶來威脅,仇視和限制移民語言和文化、反天主教事件時有發生(Ramsey 2010,2012)。例如印第安人很久以來被視為野蠻人,甚至屠殺印第安人成為某些人的一項體育活動(Takaki 2000)。華人被視為僅適合做體力活兒的異類,漢語言和文化被視為異教文化。其他語言的教育,如德語雙語教育也受到限制。尤其是二次大戰期間,世界格局發生重大改變,美國本土主義和民族主義思潮高漲,一度處于強勢地位的歐洲語言受到打壓,所有傳承語言教育(heritage languages)全部叫停。同時對移民入境的控制越來越嚴格(Ramsey 2010)。1917年,美國首次把英語水平測試作為移民條件之一。20年代,全美公立學校開始推行“美國化班級”(Americanization class)教育,實施“沉浸式英語教學”方法(sink or swim),灌輸美國文化,少數民族語言和文化被視為劣等的、非美國的東西(Cavanaugh 1996:41)。總之,20世紀60年代以前,具有不同種族和文化背景的人相互融合,構建了美國民族精神,強化了美國人意識,但卻剝奪了移民后代維護本族語言和文化的權利。這種極端的唯英語教育成為日后民權運動譴責的對象。
20世紀50年代末到60年代初發起的民權運動不僅改變了美國黑人的命運,賦予他們很大程度上的平等、自由和尊嚴,也深刻影響了美國民眾的種族觀念,把美國從一個歧視黑人、容忍種族主義的社會轉變為一個無論任何膚色與種族都享有平等權利的社會(Schissel 2009:81)。1964年《民權法》通過,該法首次以法律形式禁止民族、種族和性別歧視。以民權運動為契機,一些專家、學者、政治和教育活動家開始關注教育不平等現象,呼吁為雙語教育立法。1965年,象征教育機會均等的《中小學教育法》獲得通過,法律明確規定了要保證小族語學生受教育的權利,為制定雙語教育法鋪平了道路。1968年1月2日,美國總統林頓·約翰遜正式簽署《雙語教育法》(又稱《中小學教育法》第七章),法律承認教育應建立在少數族裔學生的文化、語言和社會背景基礎之上。從此以后,國家以資金扶持方式鼓勵州和地方教育部門實施雙語教育,雙語教育進入高速發展期。
80至90年代有保守傾向的共和黨執政時期,雙語教育受到一些學者和政客的強烈質疑和反對,掀起了反雙語教育、回歸英語化的浪潮(Baker & de Kanter 1981,1983;Baker 2001:187)。1998年加州在一片爭議聲中通過了“227提案”(Proposition 227),取消了雙語教育。隨后亞利桑那州和馬薩諸塞州也通過立法實施結構型沉浸式教學。同時,唯英語支持者在各州推行官方英語。1980年以前只有三個州宣布英語為州官方語言,90年代末增加了二十多個。截止2010年,有31個州立法規定英語為州的官方語言。
2001年通過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被認為是是唯英語運動的勝利,標志“語言政策180度的大轉彎”(Crawford 2008:124)。該法要求各州制定統一的“英語能力標準”和測試標準,負責小族語學生每年一次的英語水平考試,上報學生的科學、數學和閱讀考試成績。法律還規定連續兩年未達到“年度成績評測目標”的學校將被問責。該法執行至今已有十幾年,由于有些規定脫離實際,不少問題逐漸顯露出來。例如,法律要求,截止2014年,所有英語學習者的閱讀和數學成績必須達到優秀,可是連年的教育統計數據顯示,這一目標難以完成。其次,各教學單位為了得到國家和州的教學投入,避免被問責,逐漸取消或減少了雙語教學時間,把更多時間花在備考上,教育性質變成了應試型教育。
2009年,奧巴馬總統上臺后曾雄心勃勃提出一系列教育改革措施,包括增加對公立學校的投入、建全標準化考試和責任制、解決輟學問題、培養和獎勵高水平教師、完善教育公平等。與此相適應,政府推行撥款總額達43.5億美元的“力爭上游”(Race to the Top)教改項目,2010年3月頒布《中小學教育改革藍圖》④。新的改革措施在雙語教育問題上仍然強調加快英語學習的速度,弱化雙語教育的優越性。
值得一提的是近五十年的唯英語和雙語教育之爭不僅沒有分裂美國民族,反而通過持續不斷的大熔爐教育計劃有力的建構了美國人身份認同。原因是主流社會在推行英語教育的同時,包容多語多文化。即使唯英語支持者也不能否定人們的語言權利。人們反對的是極端的語言多樣性和唯英語論。無論是雙語還是唯英語,其教學目的是一致的,即掌握英語,差別在于有些地區和學校在倡導學好英語的同時強調小族語言和文化的重要性。這種包容性為雙語教育提供了發展空間,使得美國各州根據本州的實際情況實行不同的雙語教育政策。
加州(California)和德州(Texas)是移民比例和數量最大的兩個州,前者位于美國西部,實行單語教育,后者位于美國南部,實行雙語教育。兩個州同屬移民州,5歲以上人口的英語水平情況類似(表1),雙語教育政策卻截然不同。下文將從兩個州的雙語教育政策變遷說明唯英語和雙語教育之爭在州層面上的體現。

表1 加州和德州5歲以上人口英語情況
注:引自美國人口普查局2007年英國語言使用報告。
1846至1848年,美國墨西哥戰爭使今天的加利福尼亞成為美國的領土。隨后,加州發現黃金的消息傳開,無數美國人和歐洲人涌向加州,徹底打破了長年居住在那里的墨西哥人生活。說西班牙語的墨西哥人視美國人為侵略者,美國人則把墨西哥人定義為“懶惰”、“愚昧”、“骯臟”和“貧窮”的民族,他們的文化、語言和習俗被視為低等、可笑(Ramsey 2010:79)。當說英語的盎格魯美國人很快在數量上占了優勢之后,1851年,加州成為美國第31個州,美國人成為真正意義上的統治者。19世紀下半葉開始,主流社會開始通過發展公立教育推行唯英語教育。加州的所有公立學校都要求英語為教學語言,墨西哥兒童被迫接受種族隔離教育,在校期間不得使用西班牙語。長期的種族歧視導致少數族裔在教育、政治及社會活動等方面沒有話語權。20世紀30年代,一些公立學校才開始意識到應該滿足墨西哥兒童的特別需要,在教學大綱中加入一些墨西哥語言和文化元素(Ramsey 2010:181)。
加州的唯英語意識是根深蒂固的。20世紀60年代,當美國的一些州受到民權運動的影響,陸續制定雙語教育政策之后,加州仍然持觀望態度。直到1976年,受1974年舊金山“劉案”⑥的推動,加州才通過《雙語雙文化教育法》。唯英語運動發起之后,1986年加州通過了《63提案》(Proposition 63),將英語作為加州唯一官方語言。1998年,以硅谷百萬富翁Ron Unz為首的唯英語支持者們懷揣“為了孩子的英語”(English for Children),發起全州公投,通過了《227提案》,執行單語教育政策。雖然當時執政的克林頓政府對此項提案持反對態度,但根據美國的法律,只要不違反憲法,聯邦政府無權干涉州和地方的教育。提案的通過在全美產生了不小的震動。按《227提案》的規定,加州所有雙語幼兒園必須由雙語教學轉為全英語教學,小學一年級及更高年級小族語學生必須在一年時間內過渡到全英語教學班。雖然學生家長有權申請雙語教育,但校方往往會找出種種借口對申請進行否決(Garcia & Curry-Rodriguez 2000;Wright 2005)。
唯英語支持者表面上是為了西班牙裔學生的利益,讓他們盡快掌握英語,縮小他們和英語為本族語學生之間的成績差異,但實際上是對西班牙裔人口的快速增長表示擔憂,希望保持美國英語的絕對權威性。因為從教育角度上分析,無論是雙語教育還是唯英語教育,只不過是教學方法的差異而已,沒有證據證明一種方法比另一種更能提高英語水平。從2011年的美國教育部統計數據上看,2010年加州公立學校的入學學生中有24%是英語學習者,語言種類有55種之多,英語能力有限的小族語學生約10%,全國比例最高⑤。另一方面,英語學習者即使掌握了英語也不代表其他科目的成績會提高,因為小族語學生的成績與教育質量、地方投入、學生的家庭收入及學生的認知發展有密切的聯系,和雙語教育還是唯英語教育模式無直接關系。
雖然加州實行的是唯英語教育,但不同形式的雙語教育仍然存在。在實際教學中,為了給小族語兒童提供更優的教學服務,一些學校和老師嘗試新的教學模式,即“雙向雙語沉浸式教育”(Wright 2007:5),加州教育部門對此模式也給予默認和支持。截止2008年,加州已經有101個學區提供多語種教學項目供家長選擇,數量居全美第一。很多研究也證明,該教學模式非常有效,兒童除了學習母語和第二外語之外,其它科目的成績也很優秀(Howard & Sugarman 2001;Howardetal. 2003;Lindholm-Leary & Borsato 2002;Collier & Thomas 2004;Lindholm-Leary 2005),很多家長希望子女能夠接受這種教育。但是大范圍推廣雙向雙語模式也非易事,因為該模式對學校辦學條件和教師水平要求較高。
德州是美國第二大州,南部第一大州。“Texas”一詞來源于北美印第安語,意為“朋友”或“同盟”。16世紀,當歐洲殖民者來到這里的時候,友好的印第安部落教給他們耕作和制作食品的技能,得到的卻是民族和語言的滅絕。經受了多個殖民國的統治之后,1836年德州終于擺脫了黑西哥的殖民,獲得獨立。同理,當說英語的美國人占統治地位以后,1845年德州成為美國第28個州。快速的移民增長率使德州成為少數族裔比例最大的州之一。根據2010年人口普查的統計數據,英語為母語者占68%,西班牙語為母語者27%,全州共有145個語種,人口總量和英語學習者人數僅次于加州。
歷史上看,德州的雙語教育同樣歷經起伏。19世紀末,面對大量外來移民的涌入和語言多樣化的現狀,美國開始擔心英語的地位,在吸納了南部各洲為美利堅合眾國成員之后,逐漸顯露唯英語政策傾向。美國南部的大部分地區在民權運動以前實行的是種族隔離教育,包括德州。1906年德克薩斯通過《入藉法》(Nationality Act),把能說英語作為入藉的必要條件,并要求全州所有學校使用英語為唯一教學語言,該法使語言和種族歧視合法化。民權運動時期,德州的一些有識之士開始公開反對種族隔離政策,呼吁為雙語教育立法。德克薩斯大學教授喬治·桑切斯(George Sanchez)在1960年給德克薩斯教育部的一封信中指明:“當有80%的小族語學生要花二到三年時間讀完一年級的話,過錯方是學校而不是學生”(Mencken 1966:138-139)。人們開始認識到學校和老師應該是承擔教育責任的主體,以學生為中心的教育理念開始深入人心。1967年在美國國會舉行的、持續七天的雙語教育立法聽證會上,來自德州的美國參議員、雙語教育法起草人拉爾夫·亞伯洛(Ralph W. Yarborough)以個人語言學習經歷和教育經歷陳述了雙語教育對培養小族語學生的民族認同、身心健康和未來發展的重要性(Schissel 2009)。拉爾夫·亞伯洛指出:“墨西哥裔兒童從上學的第一天就相信自己和其他兒童不同,問題出自自己的語言。這種錯誤的信仰快速擴展到對自己的文化、歷史和人民的認識上”。社會語言學家、葉史瓦大學(Yeshiva University)教授約書亞·費什曼以邁阿密地區雙語教育的成功實例支持為雙語教育立法。⑦因此,德州為《雙語教育法》的通過起到至關重要的作用,該法至今仍在德州實行。
但是,讓德州全面實行雙語教育的事件是1978年發生在德克薩斯州的“卡斯塔內達”案(Castaeda v. Pickard)的判決。該案件的原告卡斯塔內達起訴當地教育部門沒有為自己的子女提供有效的雙語教育方案,存在種族歧視。經過多次審判,1981年美國上訴法院終于偏向了卡斯塔內達一方,做出最后判決,要求學校必須保證小族語學生教育機會均等,雙語教育評估方案必須滿足三個條件:(1)必須依據適當的教育理論,必須有滿足教學需要的師資和教學材料;(2)必須證明能夠有效克服學生的語言障礙。該案的判決為英語學習者爭取了教育機會均等的權利,增強了人們對雙語教育必要性的認識,影響范圍擴至全美。經過幾十年的探索,德州雙語教育制度日趨完善,教學模式豐富、多樣,教學目的也很明確,即保留母語,掌握英語。德州雙語教育體制可謂根深蒂固,當Ron Unz等人在20世紀末促使加州和亞利桑那州終結雙語教育之后,未能撼動德州的過渡型雙語教育模式。
《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出臺后,德州的雙語教育也受到一定影響。為了不與聯邦教育法沖突,德州的教育部門對州教育法做出適當的調整。按照新德州教育法的規定,全德州小學三年級到六年級的西班牙裔學生可以選擇使用西班牙語參加德州統一考試,但三年之后必須用英語參加同樣的測試,這就形成了雙語教學單語測試的尷尬局面,導致西班牙語教學時間減少,許多學校和老師在高風險測試的壓力下不得不調整教學大綱和授課方式(Palmer & Lynch 2008;Palmer & Rangel 2011)。好在有各教育團體、家長和學校的支持,德州的雙語教學質量比較高。與執行單語教育政策的加州和亞利桑那州相比,德州小族語學生的成績要高得多(Crawford 2012)。雖然不能就此認為是雙語教育使然,起碼說明語言教學模式和考試成績沒有直接關系。不管是哪種模式,只要是建立在尊重文化差異基礎之上,都會得到家長的認同和社會的支持。
在美國唯英語和雙語教育的博弈中,人們選擇維護英語的權威地位,弱化雙語教育的作用。但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多語教育和學習已經成為一種趨勢。從政治角度上分析,英語教育支持者強調英語是國家統一的粘合劑,多語多文化會分裂美國。而雙語教育支持者認為美國是個自由民主的國家,每個人都有使用自己語言的權利。實際上,多語多文化與國家統一并不矛盾,極端的唯英語和雙語教育都不利于社會的和諧發展,因為多樣性和統一性是和諧社會的組成部分。從交際角度上講,民族通用語是國內和國際交流的重要工具,英語作為美國主導語言的地位無可否認。從國家利益上講,近些年美國越來越重視國家外語能力,采取各種措施鼓勵美國公民學習外語和傳承語言,從另一方面促進了雙語教育的發展。
附注
① 感謝我的導師戴曼純教授對本文多次詳細的修改和建議。文中的不當之中由作者承擔。
② 引自http:∥www.truthorfiction.com/rumors/r/roosevelt-immigration.htm
③ 以英語和西班牙語雙語教學為例,教學語言可以是上午英語,下午是西班牙語,或是第一天英語,第二天西班牙語。英語和西班牙語的使用比例從50:50逐漸過渡到90:10,培養學生雙語雙文化能力。
④ 與670頁之多的《不讓一個孩子掉隊法》相比,只有41頁且充滿了大量圖片和空白的《藍圖》并沒有闡述具體的改革措施。
⑤ 參見美國教育部2011年發布的《美國教育狀況報告》(The Condition of Education 2011)。網址:http:∥nces.ed.gov/pubsearch/pubsinfo.asp?pubid=2011033。
⑥ 在這個案子中,1800多名中國學生家長起訴當地學校的單語教育體制。法院的最后判決雖然未判定校方違憲,但明令承擔學生語言教育的責任是校方而不是家長。“劉案”為英語學習者爭取了教育機會均等的權利,增強了雙語教育必要性的民族意識(Teitelbaum & Hiller 1977:139),學校不再允許實行浸泡式英語教育方案(Crawford 1999)。該案的最后判決還促使美國國會1974年通過了《教育機會均等法》,規定所有公立學校必須采取適當的方法消除語言障礙,讓所有學生不受學生種族、性別、膚色、語言的限制獲得教育公平的權利。1975年民權部根據最高法院對劉案的判決發布了《劉案補充條款》。對雙語教育的教學策略和師資水平做了詳細的規定。《劉案補充條款》也標志著美國雙語教育政策由弱式轉向了強式,促進了“過渡型雙語教育”的執行。
⑦ 20世紀50年代末,由于古巴政治局勢動蕩,大批古巴流亡者來到美國最南部的弗羅里達州。他們原本計劃在美國作短暫停留,等局勢穩定后再返回祖國。為了保持古巴兒童的西班牙語能力,他們在邁阿密戴德學區開辦雙語學校,試行雙向雙語教學方法。可以說邁阿密雙語教育的成功推動了雙語教育立法(Ramsey 2010:182)。
Baker, C. 2001.FoundationsofBilingualEducationandBilingualism(3rd ed.) [M]. Clevedon: Multilingual Matters.
Baker, K. & A.A. de Kanter. 1981.EffectivenessofBilingualEducation:AReviewofLiterature[M]. Washington D C: U.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Office of Planning, Budget, and Evaluation.
Baker, K. & A.A. de Kanter. 1983.BilingualEducation:AReappraisalofFederalPolicy[M]. Lexington, MA: Lexington Press.
Cavanaugh, M.P. 1996. History of teaching English as a second language [J].EnglishJournal85(8): 40-44.
Collier, V.P. & W.P. Thomas. 2004. The astounding effectiveness of dual language education for all [J].NABEJournalofResearchandPractice2(1): 1-20.
Crawford, J. 2004.EducatingEnglishLearners:LanguageDiversityintheClassroom(5th ed.) [M]. Los Angeles, CA: Bilingual Educational Services.
Crawford, J. 2008.AdvocatingforEnglishLearners:SelectedEssays[M]. Clevedon: Multilingual Matters.
Garcia, E. E. & J.E. Curry-Rodriguez. 2000. The education of limited English proficient students in California schools: An assessment of the influence of proposition 227 in selected districts and schools [J].BilingualResearchJournal24(1&2): 15-36.
Howard, E.R. & J. Sugarman. 2001. Two-way immersion programs: Features and statistics [OL]. http:∥www.cal.org/ericcll/digest/0101twi.html.
Howard, E.R., J. Sugarman & D. Christian. 2003.TrendsinTwo-wayImmersionEducation,aReviewoftheresearch[R/OL]. [2012-10-15]. http:∥www.csos.jhu.edu/crespar/techReports/Report63.pdf
Kloss, H. 1977.TheAmericanBilingualTradition[M]. McHenry, IL: Center for Applied Linguistics and Delta Systems.
Lawton R. 2007.LanguagePolicyandIdeologyintheUnitedStates:ACriticalAnalysisof‘EnglishOnly’Discourse[R/OL]. [2012-02-15]. http:∥www.lancs.ac.uk/fss/linguistics/pgconference/v02/05-Lawton.pdf.
Lindholm-Leary, K.J. & G. Borsato. 2002.ImpactofTwo-wayBilingualElementaryProgramsonStudents’AttitudesTowardSchoolandCollege[R/OL]. [2012-10-15]. http:∥www.cal.org/ericcll/digest/0201lindholm.html.
Lindholm-Leary, K.J. 2005.ReviewofResearchandBestPracticesonEffectiveFeaturesofDualLanguageEducationPrograms[R/OL]. [2012-04-05]. http:∥www.lindholm-leary.com/resources/review_research.pdf.
Low, V. 1982.TheUnimpressibleRace:ACenturyofEducationalStrugglebytheChineseinSanFrancisco[M]. San Francisco: East/West.
Menken, K. 2008.EnglishLearnersLeftBehind:StandardizedTestingasLanguagePolicy[M]. Clevedon, NY: Multilingual Matters.
Newman, J. W. 1990. Antebellum school reform in the port cities of the deep South [A]. In D. N. Plank & R. Ginsberg (eds.).SouthernCities,SouthernSchools:PublicEducationintheUrbanSouth[C]. New York: Greenwood Press. 17-35.
Ovando, C. J. 2003. Bilingual education in the United States: Historical development and current issues [J].BilingualResearchJournal27(1): 1-24.
Palmer, D. & A. W. Lynch. 2008. A bilingual education for a monolingual test? The pressure to prepare for TAKS and its influence on choices for language of instruction in Texas elementary bilingual classrooms [J].LanguagePolicy7: 217-35.
Palmer, D. & V.S. Rangel. 2011. High stakes accountability and policy implementation: Teacher decision making in bilingual classrooms in Texas [J].EducationalPolicy25 (4): 614-47.
Ramsey, P. J. 2010.BilingualPublicSchoolingintheUnitedStates:AHistoryofAmerica’s“PolyglotBoardinghouse” [M].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Ramsey, P. J. (eds.). 2012.TheBilingualSchoolintheUnitedStates:ADocumentaryHistory[C]. Charlotte, NC: Information Age.
Schissel, J. L. 2009. Narrative self-constructions of senator Ralph Yarborough in the 1967 congressional hearings on the Bilingual Education Act [J].WorkingPapersinEducationalLinguistics24(1): 79-99.
Takaki, R. 2000.IronCages:RaceandCulturein19th-CenturyAmerica(Rev.ed.) [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Teitelbaum, H. & R.J. Hiller. 1977. Bilingual education: The legal mandate [J].HarvardEducationalReview47: 138-70.
Toth, C. R. 1990.German-EnglishBilingualSchoolsinAmerica:TheCincinnatiTraditioninHistoricalContext[M]. New York: Peter Lang.
Wright, W. E. 2005. English language learners left behind in Arizona: The nullification of accommodations in the intersection of federal and state language and assessment policies [J].BilingualResearchJournal29(1): 1-30.
Wright, W. E. 2007. Heritage language programs in the Era of English-only and no child left behind [J].HeritageLanguageJournal5(1): 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