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影

◎李金鑫

我與瀅笙很早就認識了。早到能追溯到和一群小伙伴在院子里追逐的時候。小的時候，我不喜歡與別的孩子一起玩。因為在別的孩子眼中，我和他們有很多不相同的地方。他們會朝著我扯著嗓子吼：她是個沒有爸爸的孩子，她是個野孩子。在嘲笑聲中，我感覺到了孤獨。那個時候，瀅笙沒有笑過我，反而朝著那些孩子丟石頭。一看到瀅笙丟石頭，那些孩子便一哄而散。每當想起瀅笙維護我的樣子，我都很感激。很多時候，瀅笙都會把他家里的小人書拿給我看。“看看書你就不會覺得不開心了，書里的東西很有意思哦。”說完便沖著我笑。那個時候的我就會經(jīng)常去找瀅笙要小人書看，而找他借書的時候能看到他的笑，我覺得這樣就夠了。

直到某一天，瀅笙拿著幾本書來找我。他的臉上突然沒有了往常的笑容，一種難以言喻的憂傷卻從眼睛里透了出來。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個勁地搖著他的手。過了很久他才對我說：“我要搬家了，這幾本書是我最喜歡的書，你不開心的時候就看看，就像看見我一樣。”我一下子就哭了，“瀅笙，瀅笙，你要搬到哪里去啊？我不想看不到你……”“沒事的，等我長大了我會來找你的，你一直都是我的妹妹呀，相信我！”那天，我們哭了很久，說了很久，念了很久。但都沒能阻止瀅笙的離開。

以后的幾天，我看見有幾輛車陸陸續(xù)續(xù)地拉著很多家具出院子，我知道這些都是瀅笙家的。每天我都隔著窗戶看著一輛輛車進進出出，但卻沒有看到瀅笙的身影。后來知道，瀅笙在那天晚上就走了，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見他。那個時候我覺得身邊唯一的好朋友，唯一的小哥哥不住在這了，看不見他了。除了哭也沒有其他辦法，哭累了就翻翻瀅笙送我的小人書。仿佛他就在旁邊看著我笑著說：“很好看吧，傻丫頭。”是啊，很好看，因為有你的笑容。

酒吧是很多人忘卻煩惱，忘記傷痛的地方。我只是純粹去享受這種環(huán)境。酒精的作用使我平靜而安寧。不足10平米的舞臺，穿著艷麗的女子肆意扭動著身軀，跳到高潮時，臺下不時發(fā)出吼叫聲與口哨聲。在這里每個人都是看客，每個人也是表演者。他們都沉浸于自己的表演中。一陣喝彩之后，臺上的表演者退出舞臺。周圍燈光逐漸暗淡，音樂開始變得緩和，輕輕搖晃手中裝滿酒的玻璃杯，吞下一口清酒，幾分醉意讓思緒更加寧靜。一陣不合時宜的喧鬧聲引起我的注意，一名男子被簇擁著上臺。音樂響起，是陳奕迅的《好久不見》。“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像著/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拿著你/給的照片/熟悉的那一條街/只是沒了你的畫面/我們回不到那天/你會不會忽然的出現(xiàn)/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著聊聊天……”等到他唱完后，臺下仍一片沉寂，我從沒聽過如此干凈的聲音，他的聲音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樣紛繁的塵世。良久，才有人反應過來。我們將掌聲送給瀅笙，我們吧里的靈魂歌者。掌聲被歡呼聲所湮沒。瀅笙，瀅笙，這個名字卻在我腦中不斷浮現(xiàn)。

聽到瀅笙的名字，酒已經(jīng)醒了一半。徑直走到了他的跟前。一看到他的笑容我就確定他就是那個瀅笙，那個熟悉的瀅笙。瀅笙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邊站著一個人，回過頭來看著我。他的笑容一下僵住了，就像我剛才聽到他的名字一樣。“瀅笙哥是你嗎，真的是你嗎？”瀅笙突然伸出手，把我拉到旁邊的位置上坐著。“這么多年了，還是沒有變，這么愛哭鼻子。來，我給大家介紹下，這就是我常跟你們提到的妹妹，是我親——妹妹。”我望著瀅笙，歲月并沒有在他的臉孔上留下任何印記，只是比小時候結(jié)實俊朗。花色的格子襯衣套著一件圓領黑色毛衣，深色的牛仔褲上留著幾個宣揚個性的小洞。簡單而不夸張，這正是瀅笙的特點。也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見到他的原因，我們從小時候一直聊到讀書工作。十幾年的時間并沒能將彼此存在的記憶消褪，卻因為偶然相見更加刻骨銘心。瀅笙還是愛讀書，而且愛上了旅游。按他的話來說旅游與讀書是存在一定的聯(lián)系的。讀書是通過別人的視角去解讀這個世界，而旅游是從自己的角度去認識世界。從二者的差異中去體會更深刻的真諦。我很喜歡聽瀅笙講話，很小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酒精的作用讓我的眼前的瀅笙有些朦朧，我仿佛看到瀅笙小時的身影與現(xiàn)在的身影開始重疊，再也分不清哪些是現(xiàn)實，哪些是虛幻。

我出生在炎熱的六月，記憶中的六月除了奶奶家門前的那顆葡萄樹就是草地上歡跳著的螞蚱。現(xiàn)在想想已經(jīng)很久沒有回到奶奶家去看看了。這個世界上任何事物都有著對立一面，缺一不可。就像光與影一樣，沒有光哪來的影？而我和瀅笙的感覺就像光影一樣。永遠都活在他的庇佑下。以前是這樣，現(xiàn)在還是這樣。

瀅笙回來以后我們便漸漸聯(lián)系多了。我知道他住的地方離我家只有幾個公交站。他說他本來想搬回原來的小院，但他曾經(jīng)住過的家現(xiàn)在已經(jīng)住著一對年過花甲的夫婦。我和瀅笙每天都會保持聯(lián)系，他告訴我他到了另一個城市以后的生活和經(jīng)歷。除了上學就是聽音樂，有空的時候去快餐店打打零工，之后用打零工的錢買了一把天藍色的吉他，然后瘋狂地迷戀上音樂。他對我說這么多年來，唯一陪伴在自己身邊的就是那把吉他了。我對瀅笙說其實我們都是一樣的，在你走后那么多年你留給我的書就是我最美好的回憶了。說到這彼此都沉默了，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一個孤獨的男孩，抱著他的吉他彈奏著悲傷曲調(diào)的畫面。而慶幸的是，這一切終于在瀅笙回來的這一刻得到轉(zhuǎn)變。

我知道瀅笙回來的那一刻我的生活也必將發(fā)生變化。不用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爬格子，也不會在半夜失眠。所有的負面情緒都被一掃而空。一天，我接到瀅笙的電話，他說他想帶我去參觀一下他的家。我一點都沒遲疑，我也想看看他的家是什么樣子的。那天，瀅笙開著一輛黑色的大眾車在我家門口接我。我一下樓他便從車里下來。

“女孩愛美真是件痛苦的事情啊，我差點就在車里睡著了。”說完瀅笙揉了揉眼睛。

“我已經(jīng)很快了，知道你在樓下，我連妝都沒化。”

“知道啦，知道啦。”瀅笙一邊回答著一邊將車門打開。穿過一條街，轉(zhuǎn)了兩個路口就到了瀅笙家。雖然上班的時候我也會經(jīng)過這個小院，但從來沒有仔細看過。發(fā)現(xiàn)這個小院比我看到的要大一些，綠化也不錯。瀅笙指著前方六樓的一個房間對我說，“你看，那就是我的家，不僅環(huán)境優(yōu)美，而且陽光充足。”

“好啦，好啦，能讓我上去了再說嗎？說不準你家比垃圾堆還亂。”我打趣道。

瀅笙帶著我上了六樓，到了瀅笙家才知道他家里其實很整潔。客廳里兩臺黑色大音箱格外引人注目。沙發(fā)上那把天藍色的吉他斜躺在上面。木質(zhì)的琴面上已經(jīng)嚴重掉漆。瀅笙看著我看著吉他發(fā)呆就打斷我的思路，“這把吉他和音箱都是我最愛的物件，不過現(xiàn)在這個小區(qū)有很多住戶，為了不影響他們，這兩件東西也無用武之地了。接著就開始講這兩件心愛之物的由來。

為了打斷他滔滔不絕地講下去，我問道：“瀅笙哥，我能參觀下你的臥室么？”

“這邊請。”瀅笙笑著把我領到他的臥室。

瀅笙的臥室不大，一張床，一個書柜，一個衣柜，一臺電腦。瀅笙遞給我一杯果汁，對我說，這個房子現(xiàn)在只有他一個人住。他的父母在他搬家后不久便離異了。父親給他留下一筆錢就丟下母子倆。這么多年一直都是瀅笙和他母親一起，而他母親自己要獨立經(jīng)營公司，所以平日根本就沒時間照顧瀅笙。這次回來瀅笙也沒有跟母親商量，留下一封信后就不辭而別。我問瀅笙，“那你會再一次不辭而別么？”瀅笙說：“不會，一定不會。”

很快，最后一縷陽光在天邊褪卻，夜色籠罩了這個小城。今晚，由瀅笙親自下廚，很快，瀅笙便將他親手做的小菜端了出來。一盤回鍋肉，一盤番茄炒蛋，一盤糖醋白菜外加一大碗黃瓜肉片湯就是我們今晚的美食。他一臉興奮地對我說道：“其實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自己在家做飯了，平日里都是在外面湊合著吃，今天你是貴賓，來，嘗嘗我的手藝怎么樣？”我望著瀅笙，心里有種莫名的酸楚，如果這樣的男人能永遠陪在自己的身邊該多好啊。“瀅笙哥，你可以一直陪著我嗎？每天給我做好吃的可以嗎？”

“要是你覺得可以的話我每天給你做。”

我是一個獨立的人，但偶爾也會感覺到寂寞。人本身就是矛盾的，當有一個人值得你依靠的時候，那種依賴感會占據(jù)你的思想。而瀅笙就給我這樣的感覺。（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