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記者 王明澤
我出生在東北黑龍江,但卻算得上是半個海南人。因為在我不到30年的人生光陰里,有近一半是在海南度過的。我曾于1992年、1996年先后兩次短居海南,2000年正式定居海口至今。也許是在中國的最北和最南都有過生活經歷,氣候環境、傳統習俗以及生活習慣所產生的強烈反差,讓我對當年的海南有著極為深刻的印象。同時,10余年的海南生活,也讓我有幸成為親歷這個全國最年輕省份變遷的年輕見證者。
第一次來海南是1992年的春節期間。在那個時間段的東北正是冰天雪地、寒風肆虐的嚴冬,動輒零下30度的氣溫,讓人不得不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才敢出門。而恰恰相反的是,春節期間的海南卻是一年中最舒適的時間段,溫暖和煦的陽光、溫潤的氣候以及兩地近60度的溫差,讓年少的我一下子對這片神奇的土地充滿了好奇和興趣。也是在那一年,我有了第一次穿著短袖過了春節的奇妙經歷。
實話實說,1992年的海南與東北重工業基地的大城市相比,甚至連“小家碧玉”都算不上。那時海口的濱海大道還只是一條單車道、雙向通行的“小街”,而如今的國貿城區,那時還是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那時的三亞雖然也叫“市”,但規模充其量也就是一個鄉鎮,全市連稱得上“樓”的建筑都沒幾個。但即便如此,當時的海南卻處處讓人感覺充滿著生機和活力。如今回首看看,1992年的海南確實猶如一塊磁鐵,吸引了全國的大筆資金和大量人才涌入,形成了“十萬人才下海南”的壯觀場面。當時的海口到處都在起高樓、圈工地;大街小巷里隨處可見來自全國各地、操著不同口音的闖海人忙碌的身影;不夸張地說,吃一頓飯,飯桌上10個人,就可能有9個是不同行業的“總經理”。
當然,那時年少的我并不知道那個熱火朝天的年代和不久的將來海南持續近十年的經濟蕭條有著何種關聯。對我而言,那時的海南印象更為表面。無論是1992年還是1996年,抑或是2000年,印象中的海南都是一片“凈土”。當時的海南,皮鞋不用經常擦也能保持锃亮,不用擔心襯衫領子會有一圈洗不掉的黑漬,一杯水即便放在桌子上一整天,水面上也不會漂浮著細微的灰塵。無論是城市還是鄉村,空氣中彌漫的不是石油和化工制品的嗆鼻味,而是一種翠綠青草和徐徐海風散發出的淡淡清香,我稱這種味道為“海南味”。每次出島歸來,第一時間嗅到這種味道都會讓人倍感親切和放松。
那時的海南美味也讓人印象深刻。2000年時,即使在景區,喝個冰鎮椰子水也只要1元錢,一個喝不夠還可以再送你一個。如果你有要求,小販還可以當場免費表演空手爬椰樹的絕活;那時2元錢一碗的海南粉用料堪稱“奢華”,上面的豬肉、牛肉堆得像小山一樣高,而純正米粉的甜香更是如今充斥大街小巷的“漂白米粉”所不能比的;那時的和樂蟹、東山羊都是百分之百的海南自產,絕對沒有從廣東、廣西運進來的冒牌貨,文昌雞也一定是啄著榕樹籽喝著地瓜水長大,與今天養殖場飼料化喂養的雞,無論是口感還是味道上都不在一個檔次;那時在三亞海邊吃剛出水的海鮮比在市區吃要便宜得多,價格公道量又足,永遠也不用擔心被“宰”……
掐指一算,我在海南已經度過了近15個春秋,也親身體會了由極盛到衰退再到今天二度崛起的過程。看看今天的海南,當年的濱海“小街”如今已經成為了雙向六車道的城市主干線,當年的荒地也成為了今日的國貿CBD,當年連樓都沒幾棟的“三亞鎮”,如今密布著全球最頂尖的豪華酒店和旅游地產,當年車輛稀少的街道現在隨便一條就能堵個水泄不通。15年間,海南城市規模越來越大,經濟越來越強盛,知名度越來越高,百姓的錢包也越來越鼓,很多地方越來越像大都市。然而,也有些許令我失意,當初心目中的凈土已今非昔比。
前幾天一個朋友跟我抱怨,自己剛花30元錢洗了車,第二天就碰到小雨天氣,雨水干了以后,本來已經光潔的車身表面又密布了一層斑駁的灰色污跡。類似的遭遇我也有過,因為現在租住的房子陽臺沒有做封閉處理,所以即便剛擦的地,也會很快落灰變臟。而當年讓我印象深刻的“海南味”,也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淡出了我的鼻子,直到前段時間在興隆一個少人問津的生態公園里,這種熟悉的味道才重回腦海。原來我一直以為自己在海南習慣了,所以才聞不出,那天我才知道,我習慣的其實是汽車尾氣味。2012年春節期間,在三亞天涯海角景區,當一個擺出一臉“愛買不買”表情的小販告訴我一個冰凍椰子要20元時,我才記起當年1元錢隨便喝的時候距現在也不過才十余年。
海南一路在向前,我們也總是一路回頭,算計著得到了什么,該如何才能得到更多,卻很少仔細去想想我們在追求“得到”的過程中失去了什么。沒得到的,通過努力早晚有一天會得到,而失去的可能真的就永遠失去了。飛奔中的海南啊,但愿你一路珍重。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