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情消費當還禮于禮

文/張寧 遼寧省公安廳政治部

人情消費當還禮于禮

文/張寧 遼寧省公安廳政治部

所謂人情消費，就是我們平常說的吃請送禮。中國的人情消費，應該是從禮尚往來衍生出來的。何為禮尚往來？現代漢語詞典的解釋是：在禮節上講究有來有往。那么，我們再來看這個“禮”字。甲骨文中就已經有了“禮”的形態，為祭祀器皿上放著兩塊玉；從小篆和繁體看，左邊為示部，為祭臺；右邊上曲下豆，還是祭祀器具。所以放在一起就是祭神之意，向上蒼祈福，同時引申為禮節、儀式。后來詞義又擴大為以禮相待、禮貌、禮物。可以看到，這些意思從前都是正能量的、積極向上的，那怎么到如今就變了味道呢？

禮在先秦時代備受推崇，周禮被當時的人們認為是天地人全部規律和秩序的統一。在幾千年的傳統社會里，禮始終備受儒家和主流價值體系推崇。《論語》中有子曰：“不學禮，無以立。”《禮記·表記》載：“無辭不相接也，無禮不相見也，欲民之毋相褻也。”沒有禮，是輕慢和不莊重的。在特別尊崇儒教的漢代，禮學家們把戰國至秦漢年間儒家學者解釋說明經書《儀禮》的文章編訂成集，而《儀禮》是儒家十三經之一，內容記載著周代的各種禮儀，其中以記載士大夫的禮儀為主。總體而言，整個封建社會的法制都是沿著德主刑輔、禮法合一的方向發展的。

孔子作為儒家學派的創始人，不僅推崇禮，而且他自己也送禮、收禮。孔子周游列國，無論到了哪個諸侯國都會提前預備一些禮物，用于人際交往；而反過來他的路費盤纏基本是由各諸侯國的國君、大夫們贊助的。他去洛陽考察，魯國國君曾派車派人一路隨行。據《孔子家語·致思》記載，魯國大夫季孫氏曾一次性送給孔子師徒小米1000鍾，合現在的90噸。孟子也一樣，接受饋贈的計劃外收入非常多。比如，《孟子·告子下》中說，孟子在老家鄒國辦學，季任派人送紅包以示慶賀；他到齊國辦事，儲子派人專程到他的駐地平陸給孟子送錢。當然，無論是圣人還是亞圣人，都是人，他們做學問、搞研究的確也需要經費，或者只是禮尚往來，無關利益，都是可以理解的。只要他們不因收了禮而損害人格、出賣尊嚴，依然無損于圣者形象。

民間的禮尚往來，屬于樸素的社會風俗范疇，鄰里親友之間互相問候、體恤，本也無可厚非，或者說的確是件好事，也有很多積極的作用。中國古代禮法合一，老百姓懂禮才能守法，尚禮不僅是個人有修養的表現，而且有利于社會和諧安定。問題就出在“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上”這些帶有附加意味的禮上，直至有些人為了錢賣掉了自己的人格尊嚴。

早在春秋時期著名的收禮事例就有羊舌鮒索賄，在諸侯戰爭中他以武力要挾跟弱國要錢；還有伯嚭受賄，成就了臥薪嘗膽的越王勾踐卻毀了自己的國家。東漢跋扈將軍梁冀利用自己大將軍職權廣受賄賂，前來送禮行賄者不絕于門。到了魏晉時期，豪奢之風漸起。西晉直接被史學家們稱為被奢靡腐蝕的帝國、中國歷史上最早的拜金時代。王公貴族窮奢極欲，互相攀比，收受禮物也成為炫富的競賽。當時富豪貪官石崇行賄受賄數額無法估計，他與國舅王愷斗富砸珊瑚的故事廣為流傳。此后的歷朝歷代，貪賄都是社會痼疾，“有錢能使鬼推磨”成了民間諺語。

直到封建社會終結之后，國民政府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貪腐這個致命的問題失去了人民的支持，國民黨最終不是敗給了共產黨，而是敗給了貪腐。

1949年3月22日晚，中共領導人毛澤東在西柏坡的最后一夜，難以入眠。因為他要帶著他的伙伴們“進京趕考”，天亮就出發。據李銀橋回憶，第二天早上周恩來前來看望毛澤東時問：“沒有休息好吧？應該多休息一會兒才好，長途行軍坐車是很累的。”毛澤東笑道： “今天是進京的日子，不睡覺也高興。今天是進京‘趕考’嘛，進京‘趕考’去，精神不好怎么行呀？”周恩來笑著說：“我們應當都能考試及格，不要退回來。”毛澤東把進京執政當做“進京趕考”，旨在提醒全黨要始終堅持“兩個務必”，始終保持本色。

不知毛周兩位中共領袖是否料到，考驗真的很快就來了，而且問題似乎比預想的還要棘手。

1952年2月，外媒發表的一篇報道中說：“毛澤東和他的伙伴們不得不面對這樣一個現實：他們一起出生入死的戰友，正面臨著一場法律的考驗。”這場考驗指的就是新中國反腐第一案——劉青山、張子善案該怎樣處理。所稱“第一”，皆因此案是中共執政初期涉及干部職位最高、金額最大的一起腐敗案。被捕前，15歲入黨、16歲參加革命的劉青山任石家莊市委第一副書記，19歲入黨并參加革命的張子善任天津地委書記。兩人利令智昏，以權謀私，勾結奸商，貪污受賄，僅直接用于生活揮霍的贓款就合計3.77億元。說這是個棘手的問題，不僅因為二人曾是革命功臣，還因為當時新中國還沒有建成完善的法律體系，審判、處罰二人的法律依據、量刑標準都無從問津。最終，經過河北省委、華北局直至黨中央、毛澤東本人十分慎重的調查研究和反復的討論，兩人被判死刑立即執行，沒收全部財產。

盡管在今天看來該案的政治意義也遠遠大于司法意義，盡管缺乏現代司法程序，但在當時的法治環境下，其已基本遵循了法治精神，而案件暴露的問題則正是推動有關立法、司法進步的原動力。在黨紀、國法尚不完善的當年，該案懲治貪腐的力度和影響已經非常之大，而劉張兩人的腐化蛻變最初就是從生活中的小禮小節開始的。在商品經濟高速發展的今天，對這一問題的態度更是關涉一黨一國興衰存亡的大事。新一屆領導班子主政伊始，出臺關于改進工作作風、密切聯系群眾的八項規定與六項禁令，值得稱道。執行得怎樣，我們的老百姓拭目以待。

本義為祭神儀式的禮，充滿敬畏、莊重之感；當下送禮之禮，沾染了太多的惡俗氣味。先人將無禮視為“相褻”，非君子所為；今人有禮竟成了真正的“相褻”，小人隨處可見。在這個講復興、談夢想的時代，希望通過上行下效的一番努力，國人能夠為禮正名，還禮于禮，重拾禮儀之邦的儒雅與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