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萬引出集體腐敗案

文/孔力

39 萬元拆遷“補償”

2011年初，因部分群眾對許昌市東城區征地拆遷補償款的發放不滿，發生了群眾集體上訪，圍堵市委、市政府事件。許昌市人民檢察院認為，在東城區的拆遷過程中，補償款很有可能被一些工作人員截流。于是，許昌市人民檢察院反貪局決定組成專案組，秘密偵破。

此時，許昌市人民檢察院剛剛接群眾舉報稱，許昌市市場發展服務中心（以下簡稱“服務中心”）財務科科長李妍挪用公款炒股。檢察官查賬后發現，群眾舉報屬實，李妍挪用了單位60萬元用于炒股和購買理財產品，兩年僅賺了2000多元。

在辦案過程中，檢察官發現，李妍個人賬戶內除了所挪用的60萬元公款之外，還有其他資金流動。2010年6月11日，其賬戶進賬130萬元。經過調查核實，這些錢是服務中心的拆遷補償款。根據賬目顯示，這筆拆遷補償款應該是169萬元，剩下的39萬元哪里去了？在審訊中，李妍交代，剩余的39萬元轉給了東城區征地拆遷辦公室（以下簡稱征地辦）副主任姜漢杰。

事不宜遲，辦案人員立即對姜漢杰展開秘密調查。讓辦案人員沒有想到的是，正是這39萬元，讓觸目驚心的東城區征地辦的集體腐敗案浮出水面。

許昌是我國三國文化重要的發源地之一，郭沫若先生曾詩云：聞聽三國事，每欲到許昌。

按照總體規劃，許昌市東城區規劃面積為48平方公里，是許昌市未來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近年來，許昌市大力推進城市化進程，為此，東城區管委會成立了東城區動遷中心和征地辦，這兩單位都是科級規格。初期，東城區動遷中心和征地辦分工明確，征地辦負責征地，動遷中心主要負責轄區內各類建設項目的拆遷摸底調查、拆遷組織實施及拆遷兌付工作。后來，由于拆遷工作量太大，2008年，東城區管委會就把一部分拆遷工作交給了征地辦。

2010年5月，身為東城區征地辦副主任的姜漢杰，具體負責東城區徐灣蔬菜市場的拆遷工作。按照程序，拆遷服務中心所屬的徐灣蔬菜市場，東城區征地辦只需向服務中心支付130萬元拆遷補償費即可。但是，姜漢杰卻不放過這次貪污的機會，他安排可靠人員，通過偽造虛假拆遷補償協議，向服務中心多支出了39萬元補償費，開出了一張169萬余元的補償費轉賬支票。錢到賬之后，姜漢杰僅將130萬元補償費轉入服務中心財務科科長李妍的個人賬戶，將剩余的39萬余元歸為己用。

服務中心不但積極配合，事后又送給姜55萬余元。原來，東城區征地辦應支付給服務中心2000多萬元拆遷補償費，因為姜漢杰的特殊照顧，這些拆遷補償費得以及時全部支付到位。55萬余元是服務中心送給姜漢杰的感謝費，姜漢杰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20 11年，河南省許昌市檢察機關偵破了該市東城區征地辦31人貪污、受賄窩案，涉案金額達3000余萬元。其中，涉案金額1000萬元以上2人，100萬元以上4人，涉案31人均已被法院作出有罪判決。2012年，許昌市檢察機關又偵破了東城區動遷中心30余人的貪污、受賄窩案，腐敗手段如出一轍。受此影響，東城區征地辦和動遷中心幾乎全軍覆沒，日常工作全面停頓。這兩起系列腐敗窩案，涉案人員之多、涉案金額之大、社會反響之強烈，為河南鮮見。

征地辦副主任只是冰山一角

姜漢杰貪污、受賄案，僅是東城區征地辦系列窩案中的冰山一角。檢察官順藤摸瓜，對東城區征地辦的其他人員展開調查。調查結果讓辦案人員大吃一驚：東城區征地辦主任李全民、工作人員王春喜、代軍峰等人的銀行存款數額巨大。其中，以李全民及其親戚名義存在銀行的款項就高達700余萬元；王春喜、代軍峰二人的銀行賬戶資金也進出頻繁，有多名疑似拆遷補償對象向其賬戶轉賬。

辦案人員通過敦促已在案的服務中心原主任田某、副主任董某以及被拆遷補償人徐某檢舉揭發，掌握了李全民收受四萬元購物卡和五萬元現金的事實。以此為突破口，辦案人員剝繭抽絲，終于掌握了李全民等人的作案事實。

現年48歲的李全民，2007年7月任許昌市東城區城市管理局局長，2008年11月任東城區征地辦主任。雖然到任時間不長，但在貪污拆遷補償款和受賄方面，李全民堪稱“大手筆”。

2009年5月，李全民指使下屬以賈某名義虛造拆遷補償協議，這是他第一次貪污，騙取了拆遷補償款73萬余元。此后，李的膽子也越來越大，到案發的短短兩年多的時間里，他如法炮制，累計39次貪污、受賄。

2009年至2010年，東城區征地辦對宋某的一個建材廠實行拆遷，在簽訂拆遷補償協議及支付賠償款的過程中，宋某為多獲得賠償，分別于2009年7月和10月，分兩次共送給李全民現金100萬元。在巨額賄賂的誘惑下，李全民為宋某不遺余力地爭取利益。在他的授意下，東城區征地辦的工作人員先后與宋某簽訂拆遷補償協議二份，為宋某虛增補償面積、虛列補償事項。最后，使宋某多獲得了補償款。2012年8月12日，許昌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裁定，犯行賄罪的宋某被判處有期徒刑二年，緩刑三年。

位于東城區繁華地段的某酒店，也在拆遷之列，酒店負責人劉某，為了在拆遷中獲得高額補償，在2010年5月初，送給李全民價值50萬元的預付房款憑證。事后，劉某如愿以償。不過，和宋某一樣，劉某也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了代價。2012年2月23日，許昌市中級人民法院終審裁定，劉某犯行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一年，緩刑二年。

一次，李全民到新疆出差，看中了一塊和田玉，就打電話讓工作人員王春喜馬上打30萬元給他。回到許昌后，李全民只字不提還錢的事。后來，深諳此道的王春喜，拿著一份假協議交給了李全民，李全民看了一眼，就把字簽了。

最后查實，李全民利用其擔任東城區城市管理局局長、征地辦主任的職務便利，伙同他人采取虛增拆遷補償款或簽訂虛假拆遷協議等手段，貪污拆遷補償款618萬余元。為他人在拆遷補償時謀取利益，收受他人賄賂562萬余元。

上行下效

與李全民相比，王春喜和代軍峰雖為東城區征地辦的一般工作人員，但在貪污、受賄方面也毫不猻色，他們的貪污數額甚至超過了李全民。

2008年10月至2011年4月，王春喜伙同他人采取虛增拆遷補償款或簽訂虛假拆遷協議手段貪污拆遷補償款1238萬余元。王春喜為他人在拆遷補償時謀取利益，還收受他人賄賂328萬余元。2008年10月至2011年3月，代軍峰也采取上述手段貪污拆遷補償款653萬余元。為他人在拆遷補償時謀取利益，收受他人賄賂154萬余元。不但東城區征地辦的工作人員大肆貪污、受賄，受其影響，一些基層官員和村干部也參與其中。

2011年6月22日，許昌市東城區鄧莊鄉黨委書記時某（副縣級）、鄧莊鄉人大主席團原主席秦某、鄧莊鄉原副鄉長王某等六名干部，在拆遷工作和制止私搭亂建工作中因濫用職權、玩忽職守、以權謀私被許昌市紀檢部門追責，分別受到黨內警告、撤銷職務、開除黨籍等處理。

2009年10月，在311國道許昌至鄢陵段拓寬改造工程中，經時某同意，將鄧莊鄉政府大門和鄉計生站舊辦公樓抵給墊資人，以墊資人個人名義分別簽訂拆遷補償協議并套取了拆遷補償款。2009年12月份，東城區動遷中心工作人員王某，利用職務上的便利，收受他人所送購物卡，為對方在房屋拆遷補償中謀取利益；在審核鄧莊鄉鄧莊村支書鄧某提供的拆遷補償安置證明材料時，把關不嚴，致使鄧某得以騙取拆遷補償款5.17萬元和200平方米安置住房一套，構成失職錯誤。給予其黨內警告處分。

韓建華原是東城區半截河辦事處的一位副主任，2010年10月份的一天，駐村干部張某找到韓建華說：“聽說東城區征地辦的王春喜負責咱辦事處菅莊社區的拆遷工作，我岳母的養殖場正好在那里，能不能給他說說多補點錢。”韓建華答應問問。

同年11月的一天，在許昌市一茶館，韓建華將東城區征地辦的工作人員王春喜和代軍峰介紹給張某認識。在韓建華的一番斡旋后，張某的岳母馮某與東城區征地辦簽訂了征地拆遷協議，王春喜和代軍峰代表東城區征地辦在協議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很快，馮某拿到了59萬余元的征地拆遷補償款。

事情辦妥后，韓建華見張某有表示感謝的意思，給他支了一招：“這樣吧，你岳母的養殖場院子大，還有房子，要不你找張身份證再簽一份協議，套出來點錢給他倆分點。” 在韓建華的授意下，張某找來母親賈某的身份證，比照其岳母與東城區征地辦簽訂的真實協議，以其母親賈某的名義與東城區征地辦草擬了一份虛假的征地拆遷協議。代表東城區征地辦簽字的仍然是王、代二人，張某則替其母親在虛假協議上簽了字。雙方擬定的拆遷補償金額為59.4萬余元。

2010年12月，張某從代某處領取了一張59.4萬余元的現金支票。張某把錢取出來后，按照韓建華的意思，分兩次交給韓建華共計46萬元。韓建華分給王春喜、代軍峰每人10萬元，余下的26萬元裝入了自己的腰包。

集體腐敗

上梁不正下梁歪，這句話用在東城區征地辦，最為恰當。在東城區征地辦，大家不是在盡心工作，而是在苦思冥想如何撈錢。

30多歲的代軍峰條件優越，家中開有工廠，收入頗豐。據他交代：“開始不習慣，后來就慢慢接受了，大家都這樣做了，我不做會顯得不合群。整個單位的人只要在職權范圍內，每件事都想法搞些錢，不搞錢就不正常了。”“進了這個貪腐的圈子，不貪就成了另類，不貪就得受排擠，不想貪也得貪。”代軍峰認為。

2010年11月，欲壑難填的王春喜、代軍峰伙同半截河辦事處大坑李村支書鎖雙林，找了十幾個人的身份證，以王某、張某等13人的名義制作虛假的征地拆遷協議，騙取拆遷補償費318萬余元。

許昌市人民檢察院歷時七個月，偵破了東城區征地拆遷領域腐敗窩案、串案，共立案30件31人。其中處級干部2人，科級干部6人，涉案金額1000萬元以上2人，100萬元以上4人，為國家挽回經濟損失3000余萬元。截至目前，涉案的31人均已被法院作出有罪判決。

2011年10月21日，李全民因犯貪污罪、受賄罪數罪并罰，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八年。王春喜因犯貪污罪、受賄罪數罪并罰，被判處無期徒刑。2011年10月22日，代軍峰因犯貪污罪、受賄罪數罪并罰，被判處有期徒刑十五年。姜漢杰也因犯挪用公款罪，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犯貪污罪判處有期徒刑五年零六個月，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六年，數罪并罰，決定執行有期徒刑十二年。

東窗事發后，韓建華聞風潛逃至北京、上海等地，靠打零工艱難度日。2012年3月，韓建華結束逃亡生活，在家人的陪伴下來到許昌市魏都區人民檢察院投案自首。2012年7月，韓建華因犯貪污罪，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八年。此案件宣判后不久，魏都區人民檢察院的檢察官就來到東城區管委會，為管委會的100余名工作人員上了一堂預防職務犯罪法治教育課。

東城區征地辦系列窩案被查處后，為了徹查東城區土地拆遷領域的腐敗案件，2012年，許昌市人民檢察院對東城區動遷中心進行深挖細查。最后查處了動遷中心30多名工作人員，利用土地拆遷的職務便利，大肆貪污、受賄的犯罪事實。該案涉案人員之多，涉嫌金額之巨大，與東城區征地辦的窩案相比，更為觸目驚心。

據辦案檢察官張劍介紹，在東城區征地辦貪腐案件中，有數百宗虛造拆遷補償協議騙取拆遷補償款行為，幾乎每一宗都有兩方甚至多方相互勾結造假。征地辦和動遷中心的工作人員各自找了親戚朋友的身份證，虛報房屋、廠房、設備，自己編造自己批。不存在房屋的空地，隨便編造一幢樓數百平方米；不存在的一個廠，圍起院墻就算一個，有時甚至連院墻都懶得圍。而之前規定的拍照、錄像等監督機制，更是無從談起。在張劍看來，當每個人都放棄互相監督時，組團貪腐就勢成必然。

截至2012年12月，許昌市東城區動遷中心系列窩案中，除動遷中心原副主任李志強等3人在逃外，動遷中心涉及30余人的案件陸續處于偵查、審查起訴、法院判決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