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涵
記憶是蒲公英,歲月是風。
蒲公英被風吹著向遠處飛快地掠去。我伸手想要抓住,它卻已飛得遙遠,只在我眼中隱隱地跳動。低頭,那根卻深深地扎在我腳邊的土地里。
記憶中,你的模樣已被歲月蒙上了一層輕紗,但你那彎曲的脊背和說話時有力的勁兒一直埋藏在我腦海中。
你有一顆金牙,雖記不起是哪顆。
你有一副老花鏡,雖記不起它是什么款式。
你有一個大木盆,雖記不起它是什么顏色。
但我記得,孩提時,你去鑲了那顆金牙,我很是好奇,便常常扯著你的衣角,用我滿是乞求的眼睛與你布上了一層霧的雙眼交流,要求你張開嘴讓我瞧瞧。你拗不過我,微微仰起頭,張開嘴。我將你拉于太陽下,那顆金牙在陽光的挑逗下,躍動著金色的光芒。我用食指的指甲輕輕叩了叩那顆金牙,“噔噔”。我用小手捂著嘴笑了,你也笑了,張著嘴,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眼角的皺紋擠在了一塊,樣子極好笑!
我強忍住笑,問你為什么笑的時候要把眼睛藏起來。
你說陽光太刺眼了,張不開。
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無意間發現了你掛在胸前的老花鏡。你笑著說,新買的。我樂呵呵地看著,想起了舅舅結婚時,我掛在胸前的果串,有紅棗、花生、龍眼等。餓了就摘下吃,最后胸前只掛了根紅線。
回過神時,你已經戴好了老花鏡,我說你像一位年過花甲的大學教授。雖然記不起后來你說了什么,但依舊記得你笑得很燦爛,一如那時的太陽。我見你戴老花鏡享受極了的樣子,便也想試試。你摘下老花鏡,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我就已經奪過戴上了。
咦?我怎么看不清太婆了?我嘟嘴問。
許久,你也沒回答。透過老花鏡,只看見你一手扶著墻,彎下腰。我摘下眼鏡,才發現你眼淚都笑出來了。我生氣地跑進了屋,掛在胸前的老花鏡一下一下地跳著。
坐在床沿上,把玩著胸前的老花鏡。玩膩了,便把它摘下來放在旁邊的木桌上。一個大木盆闖進我的視線里,我跳下床,盤腿剛好坐進木盆里。我學著《西游記》里觀音的模樣打坐。
你干嗎呢?你倚在門框上笑著問我。我光著腳跑到門口,把你拉到床邊,幫你脫了鞋,又將你拽上床,邀你和我一起打坐。你靜坐在床沿上,閉著眼,我悄悄地把大木盆搬到你前面的地上,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坐進木盆里。我坐在木盆里,你坐在床沿上。一高一矮,一老一少,呵呵。
后來我和你打坐的情景被爸爸拍了下來。
記憶的蒲公英被風越吹越遠,我憑著腳邊土地上殘留的蒲公英和其僅有的根,慢慢地尋找。但歲月這股強風似乎并不想讓我找回那些蒲公英,它使勁地吹著,吹得我的目光快要觸不到蒲公英了。
如果找回我的蒲公英,我_定會數清,記清,你的金牙是哪顆,一定會把你掛在胸前的老花鏡刻在我的腦海里,一定會讓你也在大木盆里打一次坐。然后和你在夢里,一起看金牙,一起玩老花鏡,一起打坐。
只是,風能讓我找回我的蒲公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