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總是以驚人的相似娛樂大家。今日很多中國人被美國人和歐洲人視為“暴發戶”,殊不知,在一百多年前,美國人也曾被當時所謂的“國際社會”視為暴發戶而不屑一顧,但沒想到的是,幾十年后,美國人雄霸全球。
在馬克·吐溫所說的“鍍金時代”里,美國人被歐洲人視為沒文化的暴發戶。盡管美國在南北戰爭后的三十多年里發展迅速,但歐洲人卻十分瞧不起美國,英國最著名的美學家約翰·羅斯金就很坦率地說,“到今天為止,我已經收到了足夠多的邀請讓我訪問美國,但是,我不能生活在一個如此可憐的、沒有一座城堡的國家,哪怕只呆一兩個月。”
即便美國知識精英的代表人物亨利·詹姆斯,也將定居歐洲特別是英格蘭視為理想,并抱怨美國沒有君主,沒有宮廷,沒有貴族,沒有鄉紳,沒有城堡,沒有采邑,沒有大教堂,沒有修道院,沒有伊頓,沒有哈羅……盡管美國有了很多歐洲沒有的,尤其是平等,但美國的知識分子仍然向往著歐洲。
崇尚乃至膜拜金錢的時代情緒是造就大批暴發戶的關鍵所在。當時一位叫西奧多·帕克的牧師哭笑不得地告訴他的聽眾們:“金錢是現今國家最強大的力量。”
19世紀的最后35年,是美國經濟飛速發展的時期,通過房地產開發、賣礦以及大建鐵路,一大批沒有文化但卻敢干、敢于突破道德乃至法律底線的人先富了起來。在這段漫長的黑色年代中,“格蘭特主義”表現得可謂淋漓盡致:官商不分,以權謀私,上行下效,賄賂公行,物欲橫流。美國資本主義發展的速度達到了歷史頂點,但它所帶來的貧富差距和道德淪喪也達到了歷史頂點,患上了難以治愈的“工業文明綜合征”。
南北戰爭結束后,人們渴望躋身上層社會的要求比任何時候都強烈。這使得以表面斯文、真偽顛倒的所謂良好教養來掩飾物欲橫流的庸俗世界的“高雅傳統”,很快成為整個社會結構的一部分。這種“高雅傳統”不僅培植起造作的樂觀主義,從而導致廣泛的虛偽和道德遲鈍;而且還助長了貪污、浪費和強烈的地方主義。那是一個私人別墅井噴式出現的時代,也是貧富差距越來越大的時代。
耐人尋味的是,在美國領導階級忽視了文化傳統和教育的時候,壟斷資本家卻意識到了文化改造的重要性。他們通過教育、文學等各種方式教導人們: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讓人們接受現實,適應現實,熱愛現實。
在他們的影響和支持下,學校、教堂、大眾文學也都在灌輸這種觀念:富有象征著成功,貧窮象征著失敗;對于窮人來說,向上的路只有一條,即憑借非凡的努力和機遇,躋身上流社會,而必要的時候,也可以不擇手段。
這一切,都險些使美國淪為二流乃至三流國家,但好在媒體發動了“黑幕揭發”運動,而以西奧多·羅斯福為代表的美國領導人順應潮流掀起了進步主義運動的浪潮,不僅成功地反擊了腐敗和壟斷,保護了自然環境,而且重拾了文化沖突,重塑了美國精神,從而為美國在富蘭克林·羅斯福時期成為世界第一強國打下了堅實的文化和思想基礎。需要指出的是,傳統文化不會自己變得強勢起來,它需要制度創新作為支撐。在改善“暴發戶文化”的過程中,文官制度的健全,遺產稅和贈與稅的創設,反壟斷法的強化,乃至自然環境保護法律體系的完善,都起到了關鍵作用。文官制度改革使得做官不再是有利可圖的事情,而是一種富有責任感和自尊意識的作為;遺產稅和贈與稅部分地改善了社會風氣,反壟斷有力地遏制了大企業及大資本家的囂張和巧取豪奪;環境保護則遏止了大批量煤老板和礦老板的滋生……苦口婆心可以改變個體,唯有機制才能重塑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