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殤

初現(xiàn)即斷的線索

正是夏初的節(jié)氣，陳東明早早地起了床，收拾一番之后，就要打車出門。今天，他要見的那個人叫白光，是行業(yè)中赫赫有名的“小靈通”。

半年前，白光去了南太平洋地區(qū)。他是職業(yè)掮客，專門為買賣雙方穿針引線，以此賺取抽頭。這次回來，“小靈通”白光情緒很激動，似乎狠賺了一大筆。白光打電話給陳東明時，語氣中有著說不出的喜悅。

“撈了很多？”陳東明問道。白光嘿嘿笑了幾聲，這才輕聲說道：“這不是最主要的。關(guān)鍵是，我發(fā)現(xiàn)了女王?！标悥|明的心一下子揪緊了，女王是他這兩年苦苦尋覓的東西，即將因為白光的發(fā)現(xiàn)，而出現(xiàn)轉(zhuǎn)機。

白光沒有再說下去，他話鋒一轉(zhuǎn)，說道：“作為老戰(zhàn)友，我肯定免費把這根線給你。不過，你得出血請我一頓。”

陳東明敏銳地感覺到白光說的是真的。白光一直嫌他掙得少，盡管這次是陳東明有事相求，可白光總是說不讓陳東明破費。

陳東明咬咬牙，說了個五星級酒店。沒想到白光再一次拒絕了，“還是省些吧，伯父在天之靈，不僅想讓你幫他報仇，而且還要你為他找個漂亮的兒媳婦呢。”白光說了個地方，那里聽起來倒是很小資，“馬上打車來，我要喝早茶?！?/p>

陳東明走下自家那幢筒子樓，剛站在小區(qū)門口，就發(fā)現(xiàn)旁邊停著輛出租車，他拉開車門，說道：“左岸咖啡，長江邊上的那家?！?/p>

司機甕聲甕氣地回答了句“知道”，還沒等陳東明屁股坐穩(wěn)，車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發(fā)動了。陳東明猝不及防，上半身向前一俯，接著又是一仰，差點沒摔下座位。陳東明立即吼了起來，“你干什么！”

司機賠著笑，一個勁兒地說著對不起，說他是個新手。陳東明這才打量了下這位莽撞的司機，這人要是站起身來，身高絕對不在自己之下。陳東明自己就夠高的了，作為部隊剛剛退役不過兩年的軍人，陳東明身手依然矯健?？蛇@位司機袒露的手臂上，滿是結(jié)實的肌肉。看來，對方也是個練家子。

陳東明的心一下子揪緊了。父親死得蹊蹺，他生前收集的那些昆蟲標本全部丟失了。自己查了許久，剛有白光透露的一點點關(guān)于女王的線索，難道就有人盯上了？他腦子里急速地思考著，臉上卻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異樣來。今天，一切都要小心。

20分鐘后，車到了長江邊上。左岸咖啡大門緊鎖，顯然還沒有開始營業(yè)。陳東明透過車窗看了一會兒，心里說不出的不對勁。白光在玩什么花招啊？！他正要給白光發(fā)送手機短信，他的手機嘀的一聲，原來自光的短信先到了，“你被人盯上了，下次再約。下車逛逛吧，看看清晨的江邊景色?！?/p>

陳東明煩躁地刪了這條短信，悻悻地下了車。司機接過錢，又看了一眼陳東明的神情，吱的一聲將車開走了，很快消失在陳東明的視線之內(nèi)。陳東明這時才發(fā)現(xiàn)，這部出租車竟然沒有掛車牌號。

白光果然機警，想來他是躲在暗處，一直在觀察著。陳東明一邊發(fā)短信，一邊打量著四周。江灘邊上，零零星星地有幾幢建筑物，咖啡廳、飯店、賓館、洗浴中心，這些原本位于城市中心的場所，不知什么原因全部遷到了這里。他們所經(jīng)營的，基本以城市的夜生活為主。這時，幾乎每家都是大門緊閉。更遠處，江浪隨風舞蹈，白白的浪花拋得很高很高。漢灣那里，一個小型的機帆船正悠悠地隨潮起伏。

忽然，機帆船發(fā)動起來，嗵嗵地吼叫著，推開陣陣水浪，向岸邊駛來，陳東明遠遠地看著，臉上忽然有了笑容，正駕駛著機帆船的，不是“小靈通”白光又是誰？！

船越駛越近，白光從懷里掏出一個物品，向岸上擲來，嘴里喊道：“接著！”那物品向陳東明的方向飛了過來，落在了地上。

陳東明撿起來一看，原來是本影集。他打開一看，神情頓時振奮起來。照片不多，不過三張，拍的都是同一個地點，看起來像是一個博覽會。仔細看去，那三張照片上，都有同一個人。矮矮胖胖的，坐在一個展位邊，臉上笑瞇瞇的。更讓他心動的，是最后一幅，“這是印尼。你去過云南，應該知道世博園吧。這次展覽，就類同于那次世博園外圍的工藝品博覽。你看到的這個人，是行業(yè)內(nèi)最最有名的，他叫……”白光一邊說，一邊將船上的錨鉤扔向岸邊。他那略顯發(fā)福的體型，在拎起錨鉤時躬身的那一刻，顯得有些吃力。

陳東明看在眼里，正要笑話他幾句，猛地聽到身后傳來汽車駛來的聲音。他下意識地向旁邊一閃，就地一個滾，然后站起身來。

那車正是送自己來的出租車，這車本來是往陳東明的身上撞擊的，被他一躲，車猛地被剎住了。盡管隔著車前玻璃，陳東明依然能感受到司機眼里的兇光。他知道，這車很快就會再次向自己撞來，他得找個安全地帶。

剛才觀察地形時，陳東明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那個賓館門前有塊高地，他不敢怠慢，快速地向高地那里跑去，手指摁向手機按鍵。

陳東明跑了幾步，沒有聽到身后有聲音傳來，他不禁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只見白光被剛才那一幕嚇傻了，手里的錨鉤還緊緊地握著，而那輛車，已加足了馬力，如同脫韁的野馬，向機帆船沖了過去。

陳東明腦子嗡的一聲，叫了一句：“白光，快，快跳到水里去！”那車身已撞在機帆船上，轟的一下，發(fā)出一聲悶響，緊接著，火光沖天而起。

“白光，是我害了你?！标悥|明喃喃道，退役后的白光養(yǎng)尊處優(yōu)，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般機敏了。他注意到，白光是船體被撞之后，才后腦向下，倒入水中的。

照片中的秘密

白光和那個司機的尸體都沒有找到。根據(jù)警方的意見，他們有可能在爆炸中，尸骨無存，灰飛煙滅了：還有可能是尸體被潮水引到某個偏僻的地方，反正生還無望。

陳東明一再堅持讓警方打撈白光的尸體，可等白光的妻子鄭雅蘭趕到現(xiàn)場后，她卻淡淡地說了句：“既然不可能生還，還是算了吧。我為他立個衣冠冢。”白光年幼時父母雙亡，妻子鄭雅蘭是他在這個城市唯一的親人，有了她的意見，陳東明也不好再說什么。鄭雅蘭只對陳東明說了一句話，“他今早走的時候，說要去見你?！比缓缶蛷阶宰吡耍源?，她再也沒有看陳東明一眼。鄭雅蘭臉上的神情仿佛在說，陳東明即使不是兇手，可白光也是為他而死的。這讓陳東明心里很不好受。

“大嫂，”陳東明再次走近鄭雅蘭，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沒想到那個年輕的女人一擺手，“得，我不是你的大嫂，白光也沒有你這樣的兄弟，你要還算是他兄弟的話，就幫他查出真相。”

查出真相？是的，白光之所以被牽扯到這件事當中，不就是因為陳東明想查出父親慘死的真相嗎？父親是一個喜愛制作昆蟲標本，并全心投入到標本收藏和標本采集之中的人，他會有什么樣的仇家呢？無外平是有人看中了他的收藏。家里現(xiàn)在連個昆蟲的翅膀也見不著了，這事不是明擺著的嗎？如今，父親的事還沒有眉目，昔日的戰(zhàn)友又死了。

真相，真相在哪里呢？白光沒有孩子，鄭雅蘭在白光身后事的處理過程中，連一滴眼淚也沒掉，這讓陳東明很是納悶和憤懣。白光身后留下的錢，足以讓她下輩子吃喝無憂了吧。這個女人，未免心也太狠了。

陳東明又一次翻來覆去地想父親被殺害的情形。兩年前的一個傍晚，也是初夏時節(jié)，陳東明還在部隊服役，突然，連隊通訊員快步跑進他的宿舍，說：“陳東明，經(jīng)領導研究決定，你明天回家探親。”

陳東明一愣，想起自己已有半年沒有回家了。馬上就可以回家看望老父，他不由地一陣喜悅。

“東明，你要有心理準備?！蓖ㄓ崋T拍了拍他的肩膀，陳東明立即有了不祥的預感。父親，父親肯定出事了。

兩天后，陳東明見到了父親，只是，父親已渾身冰冷地躺在殯儀館。當?shù)毓簿值囊幻删瘒@息了一聲：“現(xiàn)在還不能確定兇手的目的?！?/p>

“抓到兇手了嗎？”陳東明瞪著血紅的眼睛問道?！皼]有線索。”那干警又一次搖了搖頭。

在收拾父親的遺物時，陳東明發(fā)現(xiàn)，父親的那些收藏全都不見了。顯然，警方不知道父親的愛好，家里也沒有任何藏品的跡象。因此，公安局的疏漏是情理之中的事。

“這個案子最可氣的是，有人給我們打了匿名電話，否則……”那個警察沒有再說下去。陳東明知道他的意思，否則父親的尸體還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才被發(fā)現(xiàn)。

“兇手是奔著我父親的標本藏品來的！”陳東明吼道?！芭?，這個就需要等等了，我們對標本這一行業(yè)不太了解?！?/p>

父親死后很久，也沒有相關(guān)藏品在市場上變賣的情況，案子成了無頭的懸案。陳東明努力地回憶著，當時的情況只有這么多，與白光沒有半點聯(lián)系。難道真的有人一直守候著那些藏品，沒有出手？或者說，藏品中有稀世之珍，這才導致了父親和白光的先后死亡？那么，所有的指向都只有一個，那就是女王。

現(xiàn)在，該認真查看白光留下的那本相冊了。陳東明在家里整整待了一天，將那本相冊翻來覆去地看，三張照片中，都有同一個矮胖的中年人，看起來也是中國人。最后一幅中，那人手中握著一個蝴蝶標本，可惜標本已經(jīng)殘缺了。記得父親說過，任何一個昆蟲標本，哪怕是瀕危物種，制成標本后，稍有殘缺，也是一文不值?？上嗥?，這人手中的標本是陳東明所熟悉的，它叫亞歷山大女王鳳尾蝶。記得父親的藏品中，唯一破損的，就是這個。“罕品，在國內(nèi)算得上是獨一無二了。雖然不值分文，可也讓我開了眼?！标悥|明記得父親和他這樣說過。

亞歷山大女王鳳尾蝶，黑色的翅面，金色的銀線橫貫翼面兩側(cè)。按沒有破損的那一面推測，鳳尾蝶雙翼展開時，足足有一個手掌大小。可以想象，在某個未知的山谷中，成千上萬只鳳尾蝶往來穿梭，谷內(nèi)鮮花盛開，碧水潺潺。美麗的景色既動且靜，讓人情不自禁地感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難道就是這個矮胖子，他曾悄悄潛入到這個城市，因為某個機緣巧合，結(jié)識了自己的父親，并進而有了登堂入室的機會？陳東明無法判斷這一切，但他知道，對于藏家來說，遇到知音，上門請教的情況屢有發(fā)生。母親早年去世，父親鐘情于標本，難免會請同道中人來看看自己的藏品。想到這里，陳東明的心怦怦地狂跳起來。他想起來了，白光給他打電話時，特地強調(diào)了“女王”兩個字。女王，不就是亞歷山大女王鳳尾蝶嗎？一個破損的標本，將白光的死亡與照片中的這個人緊緊地聯(lián)系在了一起。

“女王，女王……”陳東明心里默默地念叨著，他覺得，白光在這兩個字中，應該還蘊含了其他意思。他下意識地摸了摸照片底部，果然，那里有凹凸感。陳東明找來一種特制的藥水，用棉棒蘸了些，輕輕地撫在相片底部，一行字清晰地顯現(xiàn)出來：“山本，業(yè)內(nèi)最負盛名的蝶王。目前旅居南太平洋，鳳尾蝶商戶?！?/p>

山本？陳東明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山本是日本人？他搖搖頭，放下了相片，坐在那里靜靜地思索起來。

白光通過這種方式作記錄，倒沒有讓陳東明意外，他和白光一同服兵役時，戰(zhàn)友們之間經(jīng)常玩這種游戲。據(jù)說這原是二戰(zhàn)時盟軍遇上緊急情況，無法傳送情報時，在事發(fā)地留言說明當時情形的一種方式。后來這種方式被作戰(zhàn)雙方都熟知了，這種技術(shù)就慢慢淪為玩耍技藝。

真正讓陳東明納悶的，有兩點。一是山本，他來到中國的可能性有，但來這個城市的可能就太小了。因為這里并不產(chǎn)特別的昆蟲；二是，按白光的說法，山本既然是業(yè)內(nèi)名人，他怎么會在博覽會這樣的地方拿出這種標本來？

陳東明拿起電話，撥了一個號，對方很快就接了。還沒說上幾句，陳東明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腦海中逐漸升騰起一條很模糊的線索，但他咬咬牙，沒有說出來。

掛斷了這個電話之后，陳東明又打了個電話，這一回，他是打給白光的妻子鄭雅蘭的。“大嫂，”他先叫了一聲，對方哼了一下，這讓陳東明很是尷尬，“我想到東南亞或者南太平洋去看看，能說說白光生前去過的那個地方嗎？”

“你要去找人？是蝶王？”鄭雅蘭聽到這里，態(tài)度積極了一些，“白光回來后，說那里很危險。你還是不要去了。”

陳東明輕輕地嘆息了一聲，“不，我簡單地收拾一下，很快就啟程。我打電話來，是想告訴你，對白光的事，我，我真的很抱歉。對不起?！?/p>

電話那一端傳來啜泣聲，陳東明再次尷尬萬分，他不知道該怎么掛斷這個電話。倒是那邊很快就冷靜了，“我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你執(zhí)意要去，那就祝你一路順風，早日找到殺害伯父的兇手。我記得，白光回來后，說蝶王即將去南太平洋的一個島國，現(xiàn)在肯定不在印尼?！?/p>

這話讓陳東明一愣，不愧是枕邊人，她什么都知道。

陳東明又一次打通了第一個電話，“接上那根線吧！但愿是我錯了?！彼f著，眼里忽然有了淚光。

美麗的邂逅

四天后的上午，陳東明終于抵達了南太平洋的那個島國。和國內(nèi)的氣候相比，這里更有了酷暑時的炎熱。他第一次來到這里，衣著準備得也不充分。于是，他將外套幾乎全部脫了下來，光著膀子，露出發(fā)達的肌肉。

穿梭在異國的人群之中，陳東明有種迷失的感覺。但他知道，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找到山本，查清真相。

幾番打聽之后，陳東明一無所獲。直到傍晚他走進一個酒吧，有幾個略通英語的當?shù)厝寺犓f到鳳尾蝶，倒是提供了一些情況。

原來，亞歷山大鳳尾蝶早已進入聯(lián)合國的世界瀕危物種目錄。這里，恰好盛產(chǎn)鳳尾蝶?！癆lexander　Birdwing　Butterly（鳳尾蝶）？NO?！碑?shù)厝烁嬖V他，私自捕捉鳳尾蝶，是要進監(jiān)獄的。陳東明隱隱有種預感，那個日本人，肯定是在這里。這個季節(jié)，正是捕獲蝴蝶的大好時光，山本是不可能放過這里的。他從易拍網(wǎng)上已經(jīng)查到，亞歷山大鳳尾蝶標本的價格，竟然達到每只七千美元。

陳東明不知道，他在酒吧里的一言一行，早已被他人掌控。直到陳東明走出去之后，那個人才緩緩地站起身來，尾隨著走了出去。晚風吹亂了她額前的一縷秀發(fā)，她伸手攏了攏，在黑暗之中露齒而笑。

第二天一大早，陳東明還是漫無目的地在街上轉(zhuǎn)圈子。這個島國雖然不大，但要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位他從沒有接觸過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他不知道，自己早已落入當?shù)鼐降囊暰€之中。就在他又一次攔住路人，準備再問點什么的時候，兩名荷槍實彈的警察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陳東明撒腿就跑，他聽到身后有拉槍栓的聲音，這時，他猛地轉(zhuǎn)了個圈，又迎面向警察那里跑去。

兩名警察猝不及防，反倒被他嚇了一跳，就在這個時候，一部黑色的轎車猛駛過來，吱的一聲停在了陳東明的身邊，緊接著，車門一拉，里面有個人用英語喊道：“快，上車?！?/p>

陳東明沒有猶豫，將身子一躬，鉆進了那部汽車之中。汽車在街上打了個旋，風馳電掣地離去。通過后視鏡，陳東明看到那兩名警察對視了一眼，聳了聳肩。他們并沒有追上來。

“先生，我已經(jīng)觀察你很久了。你也是來捕獵的？”司機很客氣地向陳東明問道。她竟然就是昨晚盯上陳東明的那個女孩，金發(fā)碧眼，面龐秀麗，然而，眼神之中，卻有著說不出的銳氣。

陳東明點點頭?！澳蔷秃?，不知道你的技術(shù)怎么樣，會用蝶網(wǎng)嗎？”那女孩繼續(xù)問道。陳東明已看出她可能也是捕蝶之人。

陳東明遲疑了一下，這才笑了起來，“蝶網(wǎng)？現(xiàn)在還有人用蝶網(wǎng)嗎？”蝴蝶在制成標本前，雙翼不能有任何破損不說，連同身上的花粉也要保留。因此，在捕捉亞歷山大鳳尾蝶時，常規(guī)的捅蝶方法根本不起作用。

車脫離了險境，那女孩就慢了下來，她好奇地問道：“不用蝶網(wǎng)用什么？對了，我叫凱瑟琳，美國人?！?/p>

捕蝶的方法，陳東明的父親曾經(jīng)告訴過他，因此，這一點也難不倒他，“我們可以在蝴蝶群棲的花叢中，放置美麗的織錦，花團錦簇的圖案上，添加些強力的膠水，粘住了它們的腳之后，就可以現(xiàn)場用硫酸紙進行制作了?！?/p>

凱瑟琳點點頭，“織錦，不錯，是個好主意?？楀\這個說法很新鮮，你是中國人吧？能說說來這里的目的嗎？”她將頭微微向后轉(zhuǎn)了轉(zhuǎn)，向陳東明露出了一絲微笑，一排潔白好看的牙齒露了出來。

陳東明猶豫著，他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此行的目的告訴一個萍水相逢的異國女孩。他有種感覺，那就是，凱瑟琳身上有著一種正氣，這讓他不覺得害怕?！拔?，我是來找殺害我父親的兇手的。剛才的這種捕蝶法，是他以前告訴我的，不知道有沒有效果?！?/p>

“你的父親？”凱瑟琳驚訝了，“對不起。本來想請你去我們國家警署喝點咖啡，現(xiàn)在還是算了。你這樣找，能找到那個人嗎？”說著，她拿出了一個證件晃了晃。

陳東明暗自慶幸直覺救了自己。車七拐八拐，轉(zhuǎn)進了一條小街，凱瑟琳停了車，說：“我們喝點什么？順便說說那個蝶王。”

走進咖啡廳的時候，陳東明感覺自己傻得要命，逢人就問哪兒可以捕到蝴蝶，哪兒可以找到蝶王，不出事才怪呢。幸好遇到了凱瑟琳。

“你要找的人叫山本，對吧？”凱瑟琳叫了兩杯啤酒。她輕啜了一口，臉上現(xiàn)出一抹羞澀的紅暈，“我，不大會喝酒。你不會怪我吧？”

陳東明搖搖頭。說實話，他覺得眼前這位異國警察有點怪，可能是東西方文化的差異吧。

“你這樣找很危險。他很狡猾，我們抓人，是需要證據(jù)的。不然，我可以幫你?！标悥|明意識到，凱瑟琳有山本的消息。他需要得到這些消息?！澳芨嬖V我些什么嗎？”

凱瑟琳微笑了一下，搖了搖頭，道“陳，你不懂。任何人，只要他不在交易，都是合法的公民，這里，不是我們的國家?！?/p>

陳東明不再說什么了，他一邊喝著酒，一邊和凱瑟琳閑聊著。她大學畢業(yè)后，因為崇拜007，所以選擇了這一行?！拔襾磉@里，是負責聯(lián)絡的。還有國際刑警，只是，大家都需要有證據(jù)。我們現(xiàn)在有的，是那只狐貍的藏身地。這遠遠不夠?！眲P瑟琳有些醉了。

“陳，去找個地方休息。”陳東明聽到凱瑟琳這樣說，臉騰的一下紅到了脖子根?？Х葟d的隔壁就有一家賓館，陳東明架起凱瑟琳，一步步地走了過去。

他把凱瑟琳放到房間的床上休息，正要離開時，猛然看到一張相片從凱瑟琳的身上落了下來，陳東明拾起一看，正是山本。相片的后面，寫著一個地址：嘎角117號。這恐怕就是山本的老窩了。

他拿起凱瑟琳的手機，往自己的手機上撥了個號，然后走了出去，他不想在這個氣氛極其曖昧的房間多耽擱下去了。

午后的陽光很是明媚。陳東明打了輛車，說了嘎角這個位置后，又給凱瑟琳發(fā)了一條短信，內(nèi)容很短，只有三個字：謝謝你。

沒想到凱瑟琳的回信馬上就來了，“祝你好運，你很可愛！”

天！這女人是有意把山本的住所告訴自己的，她根本就沒醉。

蝴蝶谷的殺機

車經(jīng)過幾條街之后，這才在一幢老式的建筑前停了下來。陳東明下了車，他的眼前立即現(xiàn)出個人來，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那人警覺地靠近了，“你是來找人的？”

陳東明點點頭。那人依然沒有讓開，“你找誰？”

“我是白光的手下?！标悥|明答道。那人狐疑地看了看他，說了句：“跟我上來吧?！彼咴谇懊妫M管個頭很高，但他的身子卻略略有些蜷縮。陳東明知道，這人一準練習過西洋散打，他始終在戒備著自己。

“老板在做什么？”陳東明問道。“你看過Discovery　Channel（探索頻道）嗎？老板正在籌劃拍片呢，他是那里的獨立制片人?！泵绹?？難道凱瑟琳的情報有誤，自己找錯了人？

這時，兩人已來到三樓的左側(cè)，沿著長長的走廊，走到一個陰影地帶時，那人掏出了一把鑰匙，三下兩下開了門，“請進吧，我尊貴的中國客人，老板在里面等你呢?！?/p>

陳東明一步邁了進去，就愣住了。眼前坐在椅子上的這個人，不就是照片里的山本嗎？山本站起身來，向陳東明伸出手。還沒等陳東明伸手，山本卻向后退了一步，陳東明為之一愕，身后的門“咔噠”一聲被關(guān)上了，緊接著，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喝道：“舉起手來！”

陳東明心里暗叫不妙，可他仍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你這是做什么，難道一個國家電視臺的制片人，竟然會玩黑手黨的把戲？”

山本哈哈大笑起來：“好，有膽識。你認識我，對吧？說，在什么地方見過我？”他正微笑著的臉忽然冷漠起來，臉部表情變化之快，讓人為之愕然。

陳東明決定豁出去了，他鎮(zhèn)定自若地點點頭，道：“我當然認識你，在這個業(yè)內(nèi)，有誰不知道山本這個名字？只可惜，你的手下還說你是獨立制片人，真是滑稽。”

山本揮了揮手，陳東明身后的那個人收起了手中的槍，搬來一把椅子，道：“請坐，中國來的年輕人。我記得中國有句成語，叫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我總不會對著警察大聲喊，我是來你們國家捕捉亞歷山大鳳尾蝶的吧？瓊森，為我們遠道而來的客人弄點吃的。”山本說著，他的臉上再一次露出笑容，顯然認為自己這句話很是幽默。

“我們一道去捕蝶，看得出，你對這個行業(yè)也很精通。雨林中有濕瘴，多個有經(jīng)驗的人，就多了一份生還的機會。瓊森的經(jīng)驗還不足。”這是晚餐前，山本對陳東明說的最后一句話。陳東明知道，山本還是不太信任自己，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驗證自己是不是白光派來的。只是，白光和山本之間，究竟熟悉到什么程度了？

第二天一大早，山本和陳東明兩人坐上了車。那個瓊森駕著車，熟稔地來到郊外，穿過了數(shù)十條小徑后，一個碩大的山落呈現(xiàn)在他們的面前。“這里有山，很奇怪是吧？其實這里是休眠火山，亞熱帶雨林氣候和獨特的環(huán)境，造就了靈性的鳳尾蝶。它們是精靈，是在其他地方難以尋覓的。而且，這里的警察不像其他地方，戒備森嚴?！鄙奖局钢亲鶚淠臼[郁的山落，淡淡地說道。

三個人一個挨著一個走進叢林。果然，正如山本所說的那樣，白騰騰的瘴氣如炊煙環(huán)繞。“戴上面罩?！杯偵贸鰞蓚€面罩來，先遞了一個給山本，另一個抓在手里，猶豫著。山本笑了笑，從懷里掏出一把槍來，“中國來的年輕人，現(xiàn)在，你該去見上帝了。”

陳東明一愣，面對著槍口，卻毫無畏色，“我不明白。”

山本依然冷冰冰地笑道：“白光和我一樣，是個獨行俠，他什么時候多了個手下，我怎么從來沒有聽說過？”

陳東明腦子里急速地轉(zhuǎn)著，他直視著山本，笑道：“你果然聰明，白光死了。”

山本一下子愣住了，他也在思考著這個消息的可靠性。

死亡的詭計

果然，山本冷笑道：“你以為我是傻瓜？白光剛剛和我在印尼分了手，怎么會突然死了？實話告訴你，我來這里已有多次，還用得著別人來幫忙？我讓你同來，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白光派來的？說實話吧！”

白光？山本和白光之間難道還有什么秘密？陳東明努力在腦海中捕捉白光所給的信息，可是，白光留給他的線索中，根本就沒有提到他和山本之間還有什么。他們見過面，而且很熟悉。這一點至關(guān)重要。

白光是個掮客！二道販子！難道白光是山本的銷售網(wǎng)絡？想到這里，陳東明決定賭上一把，橫豎都要死，就試上一試吧?！澳悴慌職⒘宋?，會丟掉了那些大客戶？”

山本還是握著槍，一動不動。他沒有開槍，說明這話擊中了他的心坎。現(xiàn)在，賭的是耐心?！笆俏覛⒘税坠狻０坠獾目蛻糍Y源，現(xiàn)在全部在我這兒。難道我在做買賣前，不親眼看一下亞歷山大鳳尾蝶，就輕而易舉地拿身家性命來賭博嗎？”陳東明繼續(xù)說道。

山本收了槍，微微一笑，“不錯，你過關(guān)了。我們向前走?！彼疽猸偵粼谕饷嫱L，又把那一個面罩遞給了陳東明。

越過兩道山崗，前面是一條溪流，山本領著陳東明向左側(cè)走去。才走了數(shù)十步，山本的腳步就變得輕靈起來，“快到了。”又走了幾步，密不見天的叢林中忽然現(xiàn)出一道縫隙來，疏漏的陽光一絲一縷地由天而降。溪流邊，百草豐茂，無數(shù)不知名的鮮花一齊綻放。花海之中，那些黃黑相間的蝴蝶往來翩躚，把這里裝扮成了花的世界，蝶的海洋。

陳東明暗暗感嘆上天造化，這樣美麗的景色，可能是很多人一輩子都無法看到的。山本的眼中充滿貪婪之色，他拿出行囊中的幾卷畫來，攤開后放在花叢里，接著，他正要放置某種液體，陳東明豎起手掌，重重地在他頸后劈了下去，并迅速地從山本衣袋中掏出手槍。里面有六發(fā)子彈，陳東明熟練地推了一下槍栓，按原路走了回去。

瓊森還在向外張望著，見到陳東明出來，他剛要笑，猛地看到陳東明手中拿著一把槍，笑容就凝在了臉上，比哭還難看。

還是瓊森開車，山本被綁在車上，哭喪著臉問：“你是國際刑警？”

陳東明搖搖頭?！澳悄阍趺凑J識白光，又殺了他？對，我想起來了，你是白光的戰(zhàn)友，你叫陳東明，對不對？我明白了，明白了！是白光通過一條線索讓你來找我的，對吧？”山本的情緒激動起來。

陳東明愣了，難道山本也知道自己在查什么？想到這里，他冷冷地問道：“你都想起來了？是不是你殺了我的父親？”

山本歇斯底里地狂笑起來，“笑話，真是笑話，我從沒有去過中國，怎么會殺死你的父親？實話告訴你，白光讓你來，就是想讓我誤以為你是警察，滅了你?！?/p>

陳東明一驚，連聲罵道：“你胡說！我說過，白光已經(jīng)死了，你應該早知道消息了吧？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山本聽到白光死了，不由呆了半刻，然后點點頭，“對，是這樣。三年前，白光在部隊時，就喜歡上這一行，他認為這一行業(yè)是暴利，這小子腦瓜靈活，很快他就打通了國內(nèi)市場，甚至東南亞市場他都有了門路。唯一缺少的是對這一個行業(yè)知曉的程度。然而，在他所在的城市，有一個老人熟悉這一切。于是，他利用探親假，去了那戶人家，見到了很多藏品之后，白光動了邪念，他殺死了那個老人，然后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那里，趕回了部隊。他上次來這里，把一個破損的亞歷山大鳳尾蝶的標本給我看，這東西一文不值，我正想，這小子恐怕瘋了。現(xiàn)在看起來，他肯定是拍了照。然后把照片交給你，好誘你來這里。對不對？”

陳東明傻了眼，山本說得有條有理。難道父親真的是被白光殺害的嗎？白光是自己的好朋友啊，他怎么會？！可是，也只有熟悉的人，尤其是兒子的戰(zhàn)友，父親才不會生疑，才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此時，他恨不得能插上翅膀，立即飛回國內(nèi)，飛去部隊，去調(diào)查父親死的時候，白光是不是有個探親假。

“你肯定會問，我怎么知道白光殺了人？我們這一行，有案底在身的人，彼此更容易信任。我需要中國和東南亞的市場，白光需要標本。我們彼此需要，什么都會說的。我敢肯定，白光一定沒有死，他肯定在默默地關(guān)注著我這里的情況，甚至可以說，只要他知道你死了，他又會出現(xiàn)在這個世間?！鄙奖居行┰炅?。

陳東明默默地嘆息了一聲。山本的每句話都如尖刀一樣刺中他的心口，他根本無法反駁山本。從白光妻子的神態(tài)上來看，陳東明早就有所懷疑。只是沒想到，所有的一切最后都不幸屬實。

陳東明將山本和瓊森交給當?shù)鼐胶?，又?lián)系了凱瑟琳，并向他們出示了證件，“中國警察，OK！好?！蓖杏弥孔镜闹袊捒滟澲悥|明。陳東明卻沒有半點喜悅，他撥通了國內(nèi)的電話，詢問局里監(jiān)視芻光妻子家里電話的情況。這是他出國之前，向局里要求的，他也覺得白光死得太過蹊蹺。

“有發(fā)現(xiàn)嗎？”陳東明問道。

“沒有。不過，有一個電話很是奇怪，經(jīng)常在夜間撥打，然而，卻沒有人說話?！笨隙ㄊ前坠猓悥|明差點喊出聲來。他現(xiàn)在要做的，是請求局里辦一件事。

“什么，給你發(fā)布訃告？”接電話的隊長差點樂了，“你要玩什么？”

“沒什么，”陳東明語氣堅定地說，“該收網(wǎng)了。三天后，你就會明白一切?！?/p>

其實沒有等到三天后，在陳東明乘上回到自己那座城市的長途汽車上時，他就接到了局里的電話，說白光出現(xiàn)了，他并沒有死。“逮捕他，他就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标悥|明心情沉重地說道。

在看守所里，白光和陳東明見了面?！捌鋵崳覍δ氵€是有戰(zhàn)友情的，”白光輕聲地解釋道，“不然，那天在你趕去左岸咖啡的路上，你就死了幾回了。”

“白光，我們不要說這些了。我對你從來就沒有懷疑過。只是，當那張照片下出現(xiàn)山本這個名字時，我就懷疑，是你布了局。我只是奇怪，你為什么讓我去南太平洋，這個消息，你早該告訴山本的?！标悥|明的祖父就是死在日本侵略軍的刺刀之下，父親是絕不會把他畢生的藏品拿出來給一個日本人看的。

“哦，這倒是我的一個敗筆?！卑坠夂敛恍呃⒌卣f道，“至于后面一個問題，山本責怪我，說我把他的情況放到了易拍網(wǎng)，讓國際刑警盯上了他，他不肯給我供貨了。不管是你死還是他死，我都是贏家?！薄安唬銛〗o了正義。順便告訴你，山本也被抓了，等待他的，也是監(jiān)獄。”陳東明說著，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看守所。他心里默默地念叨著，爸爸，我轉(zhuǎn)業(yè)后加入刑警隊，破的第一個案子，就是為你伸了冤。一行熱淚順著他的面頰流了下來，陳東明伸手一拭，屋外，已是睛日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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