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壺

仿佛是一夜之間，紫砂壺火了起來，原本最熟悉最普通的生活用品，忽然變得神秘和陌生了。尤其是出現(xiàn)了百萬千萬級紫砂壺后，人們不禁要問，紫砂壺還是茶壺嗎？

我有位好友，前不久得到一把刻有某某大師款的壺。我聞訊便提出建議，邀請幾位茶友去他家品茗賞壺，不料，遭到拒絕。理由是，這把壺壓根兒就沒打算用，值好幾萬呢，磕壞了怎么辦。他收藏的十幾把名家壺都鎖在柜子里，從來不用。來了壺友，只許看，不許動。

可是有一個人，做法正好相反，他是中國收藏家協(xié)會紫砂專業(yè)委員會會長周德田先生。前幾天在北京贊華藝術(shù)之家我與周會長一同品茶聊壺。說起保養(yǎng)壺的最好方式，周會長認為，無論多么好的壺，都應(yīng)該用來泡茶。他認為，紫砂的形成經(jīng)歷過數(shù)億年，含有豐富的礦物質(zhì)，泡茶時可以改善水質(zhì)和口感。而一些老壺，在斷代時不能只看包漿、泥料、做工，還要泡茶品嘗，如此才有更深切的感受。周會長在家里用的紫砂壺有民國的，還有清代的，他在泡茶中享受壺之美帶來的身心愉悅。

對紫砂壺的收藏和保養(yǎng)，還有不同的看法。“北京老壺”宋雙才先生認為，藏壺先分類。日常使用的壺，可以用模具批量生產(chǎn)；陳設(shè)的作品壺，要用純手工，限量生產(chǎn)。這樣一來，作品壺只能看而不能用了，成為純粹的觀賞品。

如今，天價的大師壺都往作品壺靠，其命運多數(shù)被束之高閣了。它們本來是為泡茶而來，而今卻扮演起名貴陶藝的角色。茶壺不泡茶，再精美的壺又有什么用呢？

一天，去看望清華美院陶瓷系副教授王輝先生，邊飲茶，邊閑聊，話題自然是紫砂壺。和王輝聊壺，是件愉快的事。我贊同王輝對紫砂壺的認識，紫砂壺的內(nèi)斂、含蓄、不張揚，符合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審美追求。歷史上的紫砂名家時大彬、陳鳴遠、顧景舟，都與當(dāng)時的文化名人關(guān)系融洽，志同道合，因而早期的紫砂壺，不僅是茶具，更是文人借以養(yǎng)心、抒情、言志的“良師益友”。

王輝為我泡茶用的紫砂壺，從造型、泥料看，都極普通。他說這是他母親做的。王輝母親在宜興做了一輩子壺，論技藝的高超，不輸給當(dāng)今的許多大師。但看她做的壺，好像是在用減法，把與喝茶養(yǎng)性無關(guān)的東西都一一舍棄，只剩下簡樸、從容、平和。

我也收藏了一二十把紫砂壺，基本上使用過。首先這些壺不是出自名家，再者，我的審美主張是壺不拙不成器，與那種用模具無限復(fù)制、刻意追求器型之巧的壺相比，我更喜歡隨心所欲做出的壺。

用紫砂壺喝茶的樂趣在于，被茶水滋潤過的壺可以在掌中把玩。此刻，如果你用心去欣賞壺，你所看到的，則不只是線條是否筆直，造型是否奇特，落款是否顯赫，而是做壺人的心中所思，心中所悅，心中所悟。

在我眼里，不管多么精美的紫砂壺，都是用來泡茶的。茶為壺而生，壺為茶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