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對海防建設比較重視,水師及戰船數量,明顯多于海上基本無戰事的清前期。明朝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規定的兵船數量和萬歷年間造萬余只的定額,大大超過清道光以前1650艘兵船擁有量。
與人們的認識不同,筆者認為,18世紀中國海權逐漸衰落,有著復雜的原因。
清代海防有發展
漫長的封建社會里,中原王朝強敵多在西北,東南沿海鮮聞烽火,通常把陸防作為建設重點。直到明代以前,中國沿海并沒有形成完整的防御體系,真正形成海防體系,應該說自明代開始。與明代相比,清朝在18世紀的海防,有以下的發展和進步:其一,明代采取備海防于大陸之上的策略,這等于把海上的險要拱手資敵,自己則據守在大陸上,又缺乏強大的海上艦隊,實際上使沿海諸島成為倭夷和海盜出沒的窟穴。清代在18世紀的海防不僅是防敵于大陸,而且制敵于海島,這是明代海防策略所不及的。
其二,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起,開始修建虎門要塞,18世紀的沿海設防逐步以炮臺式要塞,取代衛所城池體系的格局。雍正帝在位時,試圖建立強大的八旗水師,但他對困難估計不足,準備不充分,管理上有諸多漏洞,又有好大喜功的毛病,八旗水師部隊成立后難如人意。而乾隆帝并無雍正帝那樣的見識,因噎廢食,致使北洋海防愈見薄弱。這是清廷軍事部署上的一大失誤,也反映出清王朝海權意識的薄弱。隨著時間的推移,清朝水師日益腐敗,不堪一擊。
海權不只是戰船
現代海權理論的開山鼻祖是美國人馬漢。他認為,海權包括兩部分海上力量,即,用于控制海洋的軍事力量和用于利用海洋的非軍事力量,“控制海洋”是海權的軍事因素,“利用海洋”則是海權的經濟因素,兩者互為因果,相輔相成。
馬漢認為:“商業、航運、殖民地”是形成海權遂行的三個重要環節。此三者也是發展海外貿易,創造國家財富、支持強大海軍必具的條件。海軍則是控制海洋、利用海洋、支持一個國家保護海外貿易和殖民地、維護海權的主要工具。
隨著航海交通技術的改進,18世紀,西方國家的艨艟巨艦無遠弗屆,航海交通的成本遠遠小于陸路交通,也是西方國家海權意識大發展的歷史時期。比如說,18世紀的英國海權以貿易、殖民、海軍為基本內容,三者你促我進,構成一個良性循環的體系。
馬漢對18世紀法國海軍政策提出過批評。當時,法國海軍以所謂的“海路之戰”擊敗英國,于是,英國的戰斗艦隊躲在港內不敢出頭,而在海上突襲商船的法國巡洋艦卻數量日增。其結果是,盡管英國損失了不少商船,商業仍日益繁榮,而法國的商船完全從海上失蹤了。可見,“海路之戰”不能代替戰斗艦隊的會戰。nF3cVeC3iu6OO3nGN6osWA==
炮艦決定海洋權益
進人18世紀以后,西班牙、葡萄牙兩國瓜分世界的局面一去不復返,即便是稱雄四海的大英帝國也無力完全控制世界海洋,越來越多的西方國家主張“海洋自由論”。1702年,荷蘭法學家賓刻舒克,將海洋區分為“從陸地到權力所及的地方”和公海兩大部分,前者屬于沿海國家的主權管轄范圍,后者則是不屬于任何國家的公有物。他提出:“陸地上的控制權,終止在武器力量終止之處。”
意大利法學家加利安尼,鑒于當時大炮的平均射程,提議沿海國所屬海域(領海)寬度以三海里為限,獲得各國普遍歡迎。從此,世界的海洋分割為領海和公海兩個部分,各國以劃定領海的形式獲得利用和控制海洋的權利,成為合乎國際行為規范的行動,領海也便具有了海洋國土的性質。
18世紀是西方海權意識大發展的重要時期,中國同時期卻受大陸思想的束縛,盡管有遼闊的海疆、眾多的島嶼和四通八達的海峽,卻一直沒有形成明確的海權意識。
原海軍司令部副參謀長范豫康將軍指出:在16世紀60年代以后,中國由于三百多年形成海洋歷史的大斷層,造成整個民族海洋觀念和海權思想的大衰落,萬里海疆幾乎成為無人問津的真空帶。而與此同時,西方資本主義興起,廣闊的海洋成了冒險家角逐的新領域。海洋成了列強向外侵略掠奪殖民地的通道,中國沿海也就變成帝國主義入侵的主要方向。
缺乏發展海軍動力
中國人在海上的活動,至鄭和下西洋時期達到過一個高峰,其后便于不知不覺之中日趨式微。其中原因何在?一般認為:以自給自足的自然經濟為主體的中國社會,本質上并不需要強大的海軍,不需要擁有利用海洋和保衛國家利益綜合一體的海上力量,發展海軍事業缺乏內在的動力,導致海洋意識淡薄。
清王朝在18世紀執行閉關鎖國政策,改多口通商為一口通商,相繼頒布限制外商的條款和章程。但是,1840年以前,清王朝并非簡單地推行閉關鎖國的政策,僅僅采取一種現實主義的調節政策以維持現狀,既不反對商業,也沒有被中國中心論的優越感所激動,他們主要關心的是國內穩定,只有當沿海地區的安全受到海洋貿易的威脅時,清朝統治者才恢復限制貿易的政策。
白銀外流與海禁
現代學者對清政府奉行的“寸板不許下海”“寸貨不許入番”的政策頗多詬責,但是,海禁政策的確有它的海防意義。海禁政策并不是統治者主觀意志的結果,
這在18世紀是一種與開海派相對立的思潮。清代《海防經略纂要》中說:“西南雄郡如瓊州為廉之外戶,五指山腹心盡為黎據,郡邑封疆環濱海。若白沙、瓊館、文昌、海安、海康,對峙番島,防御當嚴,舡只編號,寸板不許下海之禁,豈可少弛也哉?”在當時許多知識分子看來,嚴行海禁是靖海謐邊的良策。
18世紀后期和19世紀初葉,中國白銀的外流引起清廷的恐慌,禁海的言論更是甚囂塵上。另一方面,開海派的官僚主張開放海洋貿易,以增加就業機會和解決人口過剩問題。
海禁政策使中國與當時的世界相隔閡,形成一種以自積能、自轉換機制起主要作用而對外界環境依賴較少的內耗散態系統。海禁政策貌似強固海防,效果卻適得其反。它導致國內經濟發展遲滯,國勢衰敗;同時,激化沿海人民與統治者之間的矛盾,更逼得一些人鋌而走險,或參與走私販毒,或嘯聚海上打家劫舍,東南海疆禍亂叢生。
清代海禁政策是以自我安全為核心內容對國家防務進行的籌劃,使得海防戰略重點發生異化。
混淆海防與海安
在18世紀,指導中國沿海防務的基本策略,就是“守”,幾乎無人論及外海作戰,爭奪制海權;相反,還有一些人畫地為牢地自限于修陸路之備,主張不必爭利海中。這樣最終導致了海洋觀念的淡薄、海權在近代的喪失以及陸權的難以保護。
中國海洋文化在“以海為商”上則十分落后,始終突破不了中原農業文化所制定的重農抑商國策。
自大愚昧使清廷實行海禁政策,而海禁政策反過來使清廷對外部世界更加茫然不知,更加自大愚昧。這種不能知己知彼的混沌狀態,必然表現于國家的海防事業中。在“大風泱泱兮大潮滂滂”的18世紀,中國成了自己成就的受害者,她既然已經達到如此勻稱的一種守衡狀態,也就很難意識到,需要進行實質性的變革或創新。清政府在18世紀的海防政策,可謂刻舟求劍,不能順應世界歷史的潮流。
其實,“海防”與“海安”是兩個頗為不同的問題。“海防”是指海上防衛,即以海上武力抵御外患,消滅來犯之敵,確保國家安全。這屬于軍事的范疇。而“海安”是指海上保安,即以海上警察力量維持海上秩序,達到治安、船安、人安、航安的四大要求。然而,在18世紀,清政府的水師基本上是一支水上警察,戰斗力極弱,主要任務在于防止走私和緝捕海盜。為保持兵船在航速等方面對民船的優勢,清政府對民船的制造屢加限制,使得中國海上航運的發展疲軟不振。
清政府海權不振的根本原因,在于沒有正確處理“防”與“放”的辯證關系。正確的海防觀是既要打開國門,又要鞏固邊防。一方面。只有“放”,才能從根本上達到“防”的目的;另一方面,“放”的同時更要注意“防”。要開放就必須建立強大的海防予以保障,否則開放就不是健康的開放,必將引狼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