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理發產生恐懼感,是七八歲時候的事兒。為了培養我的獨立意識,一天,我媽鄭重地給了我一元錢,要我獨自去理發。結果我比我媽期望的更加獨立,果斷地用這錢買了零食,與玩伴黃二狗分食一空。然后,黃二狗拿起他媽媽的裁縫剪刀,把我的頭發剪了。那個造型我至今記憶猶新,倘若放在今天,應該能被時尚界接受。可惜我媽的審美觀不夠超前,一頓暴打之后把我遣送到理發店返修。我坐在碩大的理發椅中獨自垂淚,我媽在一旁怒氣未消地絮叨。很快,我的事跡傳遍了街坊四鄰,以致以后我每次理發都要跑大半個城,直到看不到熟人為止。
青春期的時候我開始迷戀長發,正好也可以少了去理發店的煩惱,于是開始留起了頭發,每天梳洗打扮,留意著頭發的長度。當我的頭發快要長到齊眉梢的時候,黃二狗的頭發已經和毛阿敏的差不多長了。課堂上他有個招牌動作,就是身體慢慢地后轉,脖頸迅速右甩,手順勢撥開長發露出眼睛,對著心愛的姑娘拋去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眼風。
有一天晚自習,黃二狗沉醉在揮灑比頭發還長的情書中,放松了警惕,結果被窗外巡視的教導主任發現了。教導主任扯住他的頭發,將他朝教室后墻上甩去,場面慘不忍睹。我意識到長發的風險實在太大,連夜找到了一家尚未打烊的理發店,將頭發剃成了遲志強那樣。
后來,我上了大學,和黃二狗分開了。這時候,理發已經不是幾塊錢能打發的了,加之我對理發店中的妖氣男女甚是反感,所以還是不愿意去理發店。好在大學里的氣氛比較包容,索性我又留起了長發。元旦的時候,系主任請吃飯,酒過三巡,他鄭重地對我說:你還是把頭發剃了吧,外語系男生本來就少,你再留著長發,從后面一看,別人都當咱系沒男人吶……
畢業后,我3年沒回家,去年回家時又見到了黃二狗。他人變得很文藝了,黑框眼鏡,碎花襯衫。他開了一間理發店,店里的小妹都叫他Howard,而不叫黃二狗。他請我喝酒,直到彼此都已微醺。送他回店時,他在店門口拉住我,滔滔不絕地訴說著干時尚這行的不容易和自己的身不由己。
他邀請我進店理發,但我終究還是沒進去。我說,這些年我已經不太在意頭發,開始留起胡子了。
(蕭雅薦自《中國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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