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煲湯給誰喝

呂梁人到中年，卻時運不濟，教育局副局長被免職不說，妻子慧娟還被查出癌癥晚期。這天下午，呂梁在家里煲了鯽魚湯，準備給妻子送去。才出門，對面新搬來的鄰居正要進門，四目相對，呂梁吃驚地發現對方居然是施燕。呂梁本來想打個招呼的，但施燕沖呂梁點點頭后，很快進了屋，有點冷漠的樣子。

一路上，呂梁“感慨萬千”。當年，他和施燕下西河村支教，兩人在工作中漸生情愫。施燕要過生日了，呂梁進城為心愛的人買禮物，途中遇見也要進城的村姑慧娟。這天風很大，小河上的浮橋晃晃悠悠，慧娟一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呂梁下水救起了慧娟。因為正逢寒冬，呂梁發了好幾天的高燒。在呂梁發燒的那幾天，慧娟寸步不離地守在他床邊，而施燕卻連個人影都沒見著……隨后的一個晚上，康復得差不多的呂梁被慧娟的大哥敬了不少酒。當夜里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身邊躺著的竟是慧娟。他問慧娟為什么要這樣，慧娟說，她暗戀呂梁已久，現在老天讓他救她是給她機會，她就要做呂梁的妻子。還說她已是呂梁的人了，讓呂梁自己看著辦。呂梁盡管心里有種被“強迫”的感覺，但也沒有找到辦法拒絕。

呂梁和慧娟婚后過得并不幸福，慧娟不會生育，也不會持家，家里老是前吃后空。去年，慧娟說娘家弟弟蓋新房缺錢，要呂梁去跟朋友借10萬元錢。呂梁覺得借錢不好，頭腦一熱，挪用了一筆閑置的教育經費，結果東窗事發，被免了職。事后，呂梁通過以前的老下屬牽線，他在城鄉拆遷辦弄了個顧問的職位。

呂梁來到醫院病房后，發現慧娟的病床空著，他皺皺眉頭，放下裝著湯的保溫瓶，去了西河村的村口。慧娟果然坐在村口的小河邊，并癡癡地望著河面上的浮橋。呂梁知道慧娟的心思，這浮橋就是促成他倆結合的“媒人”，但他一點也不感激這個“媒人”。他機械地把慧娟接回了醫院。

安頓好妻子回家后，呂梁晚飯也沒吃，一支支地抽煙：這些年來，施燕過得還好嗎？最后，他按響了施燕家的門鈴。門開后，呂梁發現施燕正一個人在用晚餐，桌子上居然也放著一碗鯽魚湯。對呂梁的來訪，施燕比下午見面時熱情多了，她問呂梁吃晚飯沒，要不要一起吃點。呂梁答非所問地反問：“他呢？”“你問我先生嗎？離了。”施燕說。呂梁問：“你也喜歡喝鯽魚湯啊？”施燕說：“還有其他人喜歡喝嗎？當年我們支教村里的那條小河不就是鯽魚多嘛。”呂梁說，慧娟也喜歡喝鯽魚湯，話一出口，兩人都有點尷尬。為了掩飾這種尷尬，呂梁又說了一句很“笨”的話：“我煲的鯽魚湯可好喝了。”施燕聽后，半真半假道：“好啊，我覺得自己的湯煲得也不錯，要不我們找機會比比。”說這話時，施燕那美麗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著呂梁，呂梁的心里有點“翻江倒海”起來……

日子一天天過，呂梁了解到，施燕湊巧做了他的鄰居，是因為她現在工作的學校就在附近，她想住得離學校近點。隨著交往的增多，一天，施燕主動提議要比比誰煲的鯽魚湯好喝。結果，呂梁勝出，他煲的鯽魚湯不但湯味鮮美，魚肉蘸料也很好吃。施燕說：“既然你煲的比我好，以后我就不煲了，我就吃現成的，可以嗎？”呂梁想都沒想就說：“說話算話啊。”聽呂梁這么說，施燕帶點嬌羞道：“討厭！慧娟在等你呢，我知道，她也愛喝你煲的鯽魚湯。”呂梁本來還想說點什么的，最后卻嘆口氣，把想要說的話咽到了肚子里。

這天是施燕的生日，一早施燕就說，要呂梁當晚煲鯽魚湯給她喝。呂梁立即答應了，他在菜市場買鯽魚時，想起慧娟，給妻子打了個電話，問她晚上喝不喝鯽魚湯。慧娟說，今天不喝了，但買好也沒事，明天喝。呂梁知道慧娟吃東西愛新鮮的，所以最后只買了一條，妻子明天喝的他按慣例，準備當天再買。哪知道，晚上呂梁剛把鯽魚湯煲好，慧娟卻打電話來說，她突然想喝鯽魚湯了。呂梁有點不滿道：“你不是說明天喝的嗎？”慧娟說：“我都要死的人了，我改主意喝碗鯽魚湯還不行嗎？我不是讓你買好的嗎？我都要死的人了，你要不答應也算了。”

呂梁想起對門的施燕正等著喝自己煲的鯽魚湯呢，心里不由得左右為難。也就在這時候，施燕主動進來了，一看，乳白色的鯽魚湯已經可以出鍋了，她用鼻子吸了吸熱氣說：“真香，我就不客氣了啊。”呂梁卻阻止了她，用蚊子叫般的聲音說：“對不起，慧娟突然想吃鯽魚湯，而湯只有一份……”施燕拿調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她盯一眼呂梁，冷冷地說；“今天我生日，你可是答應過煲湯給我喝的。”呂梁說：“對不起，我也沒想到慧娟突然改主意……”呂梁的話沒說完，施燕已經甩門而出。

呂梁以為施燕再不會理他了，誰知道，當他給慧娟送好鯽魚湯回來，施燕卻主動把他讓到了家里。施燕還特意準備了精致的菜肴和一瓶紅酒，好像剛才的“鯽魚湯事件”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她說，她“請求”呂梁陪她過生日。呂梁盡管不知道施燕是什么心理，還是坐下了。

喝著紅酒，呂梁的心情好了很多。施燕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問：“呂梁，聽說你現在城鄉拆遷辦當顧問？”呂梁點點頭。施燕說，雖然她現在市中心小學教書，不過她以前在西河村執教時，曾分到一小套教師宿舍，作為房改房買了下來，現在面臨拆遷，關于拆遷補償的問題，聽說里面浮動很大，她那套房，一般情況下可能補到五六萬，要是有人情聽說能補到十多萬。

呂梁一口酒猛地嗆住了，幾乎不敢相信地看著施燕，心里嘀咕她還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女教師嗎？現如今，到底是巧合住在隔壁，還是借著搬到他隔壁與他敘舊，從而得到更多的補貼呢？

想到這，呂梁霍地站起身來，冷冷地說：“這點小事，我這個顧問不難辦到，可是我摸摸良心，不會替你辦！”說著，正要甩門出去，手機忽然響了，呂梁一接聽，是醫院打來的，說慧娟要不行了。

呂梁迅速趕到了醫院，慧娟無神的眼睛一亮，顫著聲音，叫了一聲：“施老師——”呂梁轉身一看，才發現施燕居然也跟著他來了。

慧娟伸手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本存折，顫巍巍地遞給自己的丈夫，吃力地說：“這是這些年咱家的積蓄，可惜還不夠……”呂梁疑惑地接過來一看，居然有十幾萬，正想問個究竟，慧娟已經咳嗽不止。施燕為慧娟輕拍著背，動情地說：“慧娟，我手上還有點積蓄，房子拆遷了，也能補幾萬。”呂梁聽不懂她倆打的啞謎。施燕告訴他，慧娟當年離村時發誓就算攢20年的錢，也要將浮橋改建成水泥橋，那樣，以后就不會再有人落水了，可一晃20年，錢還是攢不夠，本想讓丈夫去借，沒想到卻害了他。她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就托人找到了施燕。她告訴施燕，其實這許多年來，呂梁不止一次在夢中喊出施燕的名字，“我雖然得到了他的人，但卻一直沒得到他的心。但我知道他是好男人，只是我沒福氣，假如你是為他單身，還愛他，我就把他交給你了……”而施燕呢，一直沒有嫁人，因為她的心房再也沒有為別人開啟過。她生氣呂梁當年的移情別戀，也擔心現在呂梁的為人。所以她了解到呂梁和慧娟的情況后，故意住到了呂梁的對門。通過和慧娟的“合作”，她盡管沒有在今晚喝到鯽魚湯，但卻試探出了呂梁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盡管呂梁沒有答應在拆遷時多賠她錢，但他的原則性和正義感卻讓她喜在心里……

這時，慧娟的呼吸越來越急促，眼神慢慢迷離起來，最后留下了一句話：“呂梁，當年我是為了得到你，才故意在你救我后，說你答應娶我了，并因此讓施老師不再找你。可是，假如有下輩子，我希望你沒機會救我，因為‘救’來的愛，其實并不……甜蜜！”

呂梁流淚了。此前他一直覺得自己是浮橋的受害者，卻沒想過慧娟也是，當年若不是那場拯救，她也不會成為自己的妻子。20年的夫妻，他甚至連一句溫柔的話都沒有給過她，是他虧欠了她一生啊。那座浮橋其實是他們三個人的心結，慧娟偷偷攢錢要造橋，施燕想多爭取一點補償款也是想湊錢造橋啊！

慧娟已經去世一段時間了，呂梁像失了魂般地，總愛到那條河邊徘徊，看著河上蕩悠悠的浮橋，呂梁喃喃地念叨：“慧娟，其實城鄉規劃中早就有了這一項，拆遷附近的房屋就是為了建橋呀……”一把雨傘輕輕落到了他的頭上，耳邊傳來施燕柔聲的話語：“下雨了，回去吧，她知道你淋雨，會心疼的。”

（責編/方紅艷 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