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國農村民間的互助會在村民的日常生活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可以調節村民之間剩余資金的流動;減少村民日常生活中所面臨的不確定性,在實現經濟互助、資源整合功能的同時,使社區成員通過此種組織形式和組織活動對自身的社會角色認知認知。在“熟人社會”情境中運行的互助會能夠較好地監督約束組織成員的行為。
【關鍵詞】互助會 社會功能 熟人社會
互助會,又稱合會、會,西方稱為“Rotating Savings and Credit Association”,意為“輪轉儲蓄和信用互助協會”。國內外學者對于各個時期、不同地區、各種形式的互助會已有一定的研究。概括來說,互助會被認為具有三大基本功能:保險功能、經濟功能和社會功能①,其中對經濟功能的研究成果最為豐碩。其實,互助會不僅僅是一個經濟現象,更多的是一個綜合性的文化、社會、歷史現象。作為一種習俗,它的根基已經深深扎根到地區的整個社會系統之中,嵌入于地區的文化傳統之中。在此種視角下,筆者運用實地研究和文獻研究的方法,把互助會放在村莊的日常生活實踐中,通過對互助會的組織結構和運行機制的描述,分析其作為非正式金融制度之外的社會意義和社會功能,進而討論互助會良性運行的條件,探討控制其運行風險的思路。
農村民間互助會的社會功能
增強團體凝聚力。互助會成員由兩個部分組成:會首與會腳。會首一人,是會的發起者,負責定期組織和召集互助會成員并維持會的正常運行。會腳指互助會中其他所有的參加者。首先,會首的身份就代表著一種社區內的認同,村民在選擇入會時,主要考慮的就是會首的資格、人品、能力、以往是否做過會首及其表現。當會首順利地完成一場會的運轉后,其聲望會實現累積,會有更多的人相信會首具有組織一場會的能力,因此會首再組織一場會的組織成本就會降低。其次,會首對于會腳也存在一種選擇。會首有義務替違約的會腳償還債務,以保證會的順利運行,因此會首要根據會腳的信用水平、經濟能力、人品道德等指標來確定是否準其入會,以降低自身以及整個互助會的風險。最后,會腳之間同樣存在相互的選擇與監督。也就是說,會腳在選擇入會時,既要考慮會首的各方面情況,同時也會考量其他會腳的情況。
在鄉村社區中,人們生于斯、長于斯,大家在一個社區中生活與勞作,互動頻率高,彼此間的信息是透明的。村民幾乎不需要任何成本,很容易確定一位鄉親是否有資格成為會首或會腳。在互助會組織、運行的過程中,其具有的信息優勢不但在很大程度上解決了正規金融市場中存在的信息不對稱問題,而且使村民在這個過程中進一步明確了自身的社會角色,學習了團體的社會規范,加強了對于自身所屬團體的認同,客觀上起到了增強團體凝聚力的作用。
整合社會資源,保證生活安定。調查發現,會金的用途主要用于建造新房、婚喪嫁娶等常規的大額消費支出;也有些用于看病、交納孩子上學的贊助費等支出;只有少量用于生產活動。這種形式很好地解決了村民的難題,它把閑散于社區內的資金匯集起來,幫助人們一家家完成生命歷程中的重要任務。用村民的話說,互助會可以“集合大家的力量,拿一整塊錢來做一個事情,用零錢來還,對誰都有好處”。此外,與貸款相比,互助會手續簡單,沒有門檻。與向他人借錢相比,通過互助會得錢無需欠下人情債,更無需麻煩別人。因此受到村民們的青睞。
需要指出的是,已有的一些研究認為,農村地區的互助會促進了會員的消費與投資。筆者認為此種說法不夠準確。在農村地區,會員得到的會金確實用于消費,但并不是提高了原有的消費水平,而是用于家庭中固定的大額消費支出,是一種家庭計劃。除家庭生活周期中固定的大額消費外,會金還承擔了一部分社會保險的功能。我國農村目前各種社會保障體系尚未健全,當村民在日常生活中遭遇到各種家庭風險時,仍主要依靠自身的力量來解決。而互助會恰好能夠為村民提供抵御生活風險急需的資金,如用于大病治療的費用,還有些用于突發性事件的大額支出。胡必亮的調查也顯示,村民主持或參與標會的主要目的都不是為了獲利,而是為了互相幫助以解決家庭生活中因種種原因而急需用錢的現實困難②。
可見,在農村的社會共同體中,村民共同生產、生活,形成了一種自然而然的社會交往與合作關系。互助會就是村民合作互助的一種組織形式,它實現了社區內有限資源的整合,達成了社區成員間事實上的相互幫助,解決了村民生活中的現實困難,抵御了風險,保證了生活的安定和社會的穩定。
監督約束功能。互助會實際上是會員間的資金循環流動,存在一定的違約風險,即可能出現倒會的情況。一些倒會事件影響很大,波及面廣,給參會群眾帶來了較大的損失。而反觀運行良好的互助會,我們也可以發現其中的一些共性—在熟人社會的情境中運行。
“熟人社會”是費孝通先生在研究以自然經濟為基礎的傳統農村社會時提出的概念③,當前中國農村社會的情況已大有不同。但在自然村中,村民之間仍是熟人,各自不僅了解對方的才干和人品,而且清楚對方的身家、財產及親友關系。“自然村的熟人因為擁有村落共同的生活空間,而且相互知根知底”,“可以構建一個和諧而穩定的熟人社會的秩序出來”。④不僅是在農村社會中的自然村,城市中一些以同一個單位的職工為基礎形成的社區,同樣具有“熟人社會”或至少是“半熟人社會”的特征。在這樣的一些“熟人”或“半熟人”社會中,自然產生了一種以共同價值觀和交往規則為基礎的團體秩序。破壞這種秩序的個體,不但會喪失自己的名譽,感受到強大的社會輿論的壓力,而且會受到共同體中所有成員的鄙棄,其代價可能不僅僅由犯規者自己承擔,而且還會殃及自己的后輩和親戚。這樣,個人聲譽就具有相當的約束功能,可以成為人們在互助會中守信的一種抵押品,成為制約人們違約的有利條件。對于參加互助會的村民來說,參會是一件很鄭重的事情,一旦參會,他就有義務在每個規定的時間里繳納會金,不得拖欠,更不得中途反悔或退出。。
可見,在“熟人社會”中的互助會是建立在彼此熟悉的人際網絡基礎上的互助合作組織,通過“熟人社會”的內在運行機制—透明的信息與“面子”,實現有效、穩定的運轉。有學者曾以福安某單位職工參與的互助會為例,分析其歷經兩次大規模倒會會災而不倒的成功原因就在于重復博弈和違約的懲罰機制⑤。因此,農村民間互助會在沒有正式制度法規的制約下,也能保持良好地運作,同時進一步建構了穩定的社區秩序。
文化傳承功能。在中國,各種形式的互助會已有上千年的歷史,在有些地區已經成為一種文化傳統,參加互助會成為村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我們的調研中,六七十歲的老者可以向我們娓娓道來他一生中參加的各種形式的會;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從事生產勞動有了固定收入后也會參加互助會。加會已經成為村民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演化成村民的一種“潛意識”,成為了一個社區成員應當遵循的文化習俗。
村民們入會的原因和動機是多樣而且模糊的。老年人入會,因為那是他們長期熟悉了的、甚至是唯一的儲蓄、投資方式,他們不懂更不方便去利用正規的金融機構。中青年人并不會思考為什么要加入會,即便他們知道并且會選擇其他的管理閑散資金的方式,但同時或者說首先仍要加入互助會。表面上看,互助會已經成為參會會員一種習慣的、事實上的儲蓄方式。其更深層的社會功能是教育了團體的新成員,傳承了地區的文化傳統。社區成員在幼年時耳濡目染,接觸互助會的信息;在成年后親身參加,進一步學習參會技巧。以互助會為紐帶,社區成員有了相互了解和聯系的平臺,能夠更好地學習、認同與接納本團體及其文化。正如有學者指出的那樣,“雖然時代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雖然農村面臨的經濟社會條件發生了劇烈的變化,但參與資金互助合作組織的主體—農戶、農民,還沒有發生根本性的變化,他們仍然是傳統的繼承者……”⑥。
啟示與思考
目前對于“熟人社會”的研究,很多學者都在強調它的負功能,呼吁改變。但筆者認為,熟人社會在有些地區在一定時間內的存在是現實,我們不是要對其進行優劣的評價,而是思考如何把熟人社會轉變為社區的社會資本,讓其更好地發揮功效。對于互助會,我們在研究其經濟功能的同時,更應該全面地分析理解其社會功能,認清其存在的原因與基礎。希望有關部門在制定政策時,不僅要從金融制度的層面考慮,更應該承認互助會作為一種文化傳統的客觀存在,要重視這種民間智慧,全方位地審視互助會的功能及其影響,在監管和規范中促其發展,改善農村金融服務,實現社會整合。
【作者單位:中央民族大學;本文系當代少數民族社會敏感和突出問題研究中心資助項目階段性成果】
【注釋】
①劉民權,徐忠,俞建拖:“ROSCA研究綜述”,《金融研究》,2003年第2期。
②張翔,鄒傳偉:“標會會案的發生機制”,《金融研究》,2007年第11期。
③費孝通:《鄉土中國生育制度》,北京大學出版社, 2002年,第9~10頁。
④賀雪峰:《鄉村治理的基礎—轉型期鄉村社會性質研究》,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年,第48~49頁。
⑤蘭容英:“互助性標會成功運作的博弈分析—基于福安M單位的標會樣本”,《福建財會管理干部學院學報》,2009年第4期。
⑥劉金海,互助:“中國農民合作的類型及歷史傳統”,《社會主義研究》,2009年第4期。
責編/劉國菊(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