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協商民主是20世紀80年代在西方興起的一種強調大眾參與、平等對話、審議交流以達成共識或縮小分歧的民主形式。協商民主有著“復活民主的協商特質、關注社會弱勢群體、注重公共利益實現”的價值訴求,這決定了它在中西方民主發展中的理論地位,并可能成為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的突破口。
【關鍵詞】協商民主 價值訴求 理論定位
協商民主是一種強調大眾參與、平等對話、審議交流以達成共識或縮小分歧的民主形式。有人認為這與自由主義民主所遭遇的困境有關,后者奉行的多數決選舉機制在日益多元分化的社會中面臨合法性挑戰;有人認為這與現代民主所面對的難題有關,無論是資本主義民主還是社會主義民主,其基本載體或發生的環境都是市場經濟體制,其優勝劣汰結果會導致一定程度的社會對立,政府要在市場原則與社會穩定之間尋找平衡,協商民主顯然比選舉民主擁有更大的空間。
協商民主的價值訴求
民主價值的直接指向是人民主權,終極目的是實現人的自由發展即人的徹底解放,任何民主的實現形式都必須服從并服務于民主的價值追求。但是由于手段和程序的不同,不同的民主形式就會在側重點方面有所區別,協商民主正是通過自己的特色性價值訴求彰顯了自身的理論魅力。
復活民主的協商特質。“生命的生產,無論是通過勞動而生產自己的生命,還是通過生育而生產他人的生命,就立即表現為雙重關系:一方面是自然關系,另一方面是社會關系;社會關系的含義在這里是指許多人的共同活動……這種活動方式本身就是‘生產力’”,因此,“人們之間一開始就有一種物質的聯系,這種聯系是由需要和生產方式決定的,它和人本身有同樣長久的歷史;這種聯系不斷采取新的形式,因而就表現為‘歷史’”。①這是馬克思關于社會合作的基本觀點,即,人類不僅通過生產也通過合作來維持自己的生存。
迄今為止,人類形成了兩種合作方式:一是自然分工合作,一是競爭合作。前者主要是基于性別、天賦(如體力)等自發地或自然地形成,后者則更能反映人類社會由野蠻到文明的演進軌跡,民主便是這種演進中的最新成果。作為一種文明的競爭合作形式,在摒棄了暴力為后盾的強制合作之后,面對如何設定每個人在合作中的地位及其由此而定的生命活動方式,如何協調不同個體、群體之間的利益等問題,民主更多地仰仗“同意”、“共識”、甚至“妥協”,也就必然包含“協商”。所以,盡管選舉民主“雖然可能給所有人挑選他人的權利,但實際上剝奪了所有人平等當選的機會”②,協商必須要結束自己的默默無聞。它要讓公共利益在平等自由公民的審議中逐步清晰,從而形成更加理性的集體選擇,要展現的“不是不同政策和政見之間的競爭,而是能力與政治品格之間的競爭。政策與政見的差異和分歧在協商過程中獲得協調”③。協商使得民主成為真正文明的合作形式。
重視社會弱勢群體的呼聲。民主最原始的意義就是指多數人統治。也就是說民主從一開始就同處在社會底層的大多數聯系在一起的,“改變近代以來民主發展史的,最主要的不是民主的理念,而是貧民的行動。”④從這個意義上講,民主天生就是社會主義的,因為社會主義就是以無產階級為主體、旨在消滅剝削和不平等現象的產物,雖然社會的發展使傳統無產階級的含義面臨挑戰,但它作為社會最底層或社會弱勢群體所彰顯的社會不平等現象依然存在。然而,資產階級革命之后,民主的話語權逐步被強者掌握,“民主的主體‘人民’已經從大多數人演變為以財產權為基礎的少數精英階層,民主從原初的人人平等變成了保護少數人財產的工具。”⑤
選舉式民主本來是廣大民眾爭取民主權的成果,但是選舉的骨子里推崇競爭,競爭本身有利于強者,它遵守能力面前人人平等的游戲規則,堅持優勝劣汰的運行機制。它雖在形式上公平合理,實際上往往讓占有更多經濟資源、社會資源的強者又壟斷了政治資源,而弱者除了擁有平等的投票權,并不享有真正的平等,利益訴求基本被淹沒。協商民主則追求平等,不僅要投票權的平等,更要參與機會、協商程序等更為復雜的平等;追求包容,更強調對社會弱勢群體的包容;追求責任,不僅是協商主體的責任還有決策方對協商結果的回應。
著眼公共利益。民主不僅是一種價值理念,還是一種政治技術,目標是不斷拓展和加深“每個人的自由發展”的經濟基礎,即為“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提供越來越充分的物質條件。選舉民主奉行多數決原則,如果個體成為多數之一,其自主權和利益要求可能就能實現,而他如果成為少數之一,就只能放棄自己的個人意志或經等下一個不確定的輪回。
選舉民主預設的前提是:公共的善掌握在多數人手中。而今天的事實卻是:社會日益多元化,多與少之間的區分是相對的,也有可能是勢均力敵的幾個少數。同時,選舉的泛化也帶來了自己的異化,通過廣告包裝、選區劃分等技術性手段來操縱選舉的現象并不鮮見。人們正是在思索選舉所遭遇的困境時又重新找回了協商。協商不是要通過機制硬生生地聚合利益,而是基于多元的現實,通過為不同利益搭建相互溝通的平臺,目標是讓各個不同的個體利益在相互協調中盡量逼近公共利益。“協商本身內在地具有一些可以增進個人公共意識的機制”⑥,它“通過公開檢視個人決策的結果和假設,協商民主將使人們清楚地看到,政治共同體的每個人都是更大社會的一部分,其福利有賴于其承擔屬于自身的那份集體責任的意愿”⑦。正如民主本身追求的是每個人的自由發展一樣,協商民主關注社會弱勢群體也不意味著要對立于強者,只是弱者更需要關注而已,實際也是對全局的關注,這也決定了協商民主著眼公共利益實現的必然性,體現了它與民主價值理念的高度一致性。
協商民主的理論定位
在西方,協商民主的興起與選舉民主遭遇的困境直接相關。選舉民主是自由主義思潮推崇的多數權決模式的體現,選舉代理的制度安排導致了少數精英對政治生活的壟斷,加上可能會出現的權力操縱、技術操縱等因素,選舉民主在多元文化的社會背景下終于引發眾人責難,不少民眾對其國家政權的合法性也產生懷疑。民主理論的重要思想家希望協商民主能突破當前的困境。但在現實中,雖然實踐形式多樣,議題有大有小,但總體上以局部議題居多,而且在頻次、地位、影響力上遠遠低于選舉,只起錦上添花的作用。原因在于雖然資本主義民主以天賦人權為基礎,強調人人生而平等,但這種平等不考慮“人的勞動能力”的差別,加上資本主義對生產資料私有制的維護,平等實際上被擱置于表象了,沒有經濟基礎的支撐平等終究只是面子工程。同時,經濟領域的市場機制也極大地弘揚了以能力為尺度的競爭規則,反映到政治上選舉自然是最佳的選擇,這既符合西方文化中“權益競爭基礎上的個體圖強”⑧的核心理念,又符合現實經濟發展。所以,盡管有不少學者為它搖旗吶喊,但資本主義的經濟制度、民主本質決定了協商民主在西方始終擺脫不了配角身份,終究只是目前仍居主體地位的選舉民主的一種完善和補充。
在中國,協商民主興起顯然不能歸于對選舉的矯正。有人認為其是近年來市場經濟推動的社會利益多元發展,民眾參與意識增強的結果,有人覺得是有著豐富政協運作經驗的國人對西方的協商民主理論產生了知音之感,還有人覺得這是維護政治穩定的需求。如果僅作這樣的理解,協商民主在中國依舊逃不出工具理性的局限,而且也預示了我們將來還是要走西方式的民主之路。如果這樣,就很難將我們的民主與西方的民主區分開來,充其量只是別人的初級階段,社會主義民主乃至社會主義本身存在的合法性也將受到質疑。社會主義的使命就是要克服資本主義的弊端并超越資本主義的,社會主義制度下的經濟發展、政治民主也要服務于這一目的。因此我們需要拓寬研究協商民主時的視野。問題在于協商民主能否擔當得起這樣的厚望,實際上,協商民主對不同社會群體的包容,特別是對弱勢群體聲音的關注,使其具有天然的社會主義特性。社會主義民主不能只考慮現實需要,還要慮及歷史發展。因此,協商民主和社會主義民主在基本理念上的高度契合,為我們提供了一個創新社會主義民主實現形式的契機,一個推動人類民主化進程的契機。
協商民主的價值訴求彰顯了它的理論魅力,而學界乃至政界對協商民主的理論定位則是它發展的現實動力。這種正日益顯現出自己旺盛生命力的民主形式有望成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創新的突破口。
【作者為天津師范大學政治與行政學院博士研究生】
【注釋】
①《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532~533頁。
②王紹光:《袪魅與超越》,北京:中信出版社,2010年,第222頁。
③林尚立:“協商政治與中國的政治形態”,《中國人民政協理論研究會會刊》,2007年第1期。
④張飛岸:“論民主的去‘社會主義化’:熊彼特‘民主’概念的意識形態立場和功能解析”,《政治學研究》,2011年第5期。
⑤楊光斌:“民主的社會主義之維—兼評資產階級與民主政治的神話”,《中國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
⑥[澳]約翰·S·德雷澤克:《協商民主及其超越:自由與批判的視角》,丁開杰譯,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6年,第39頁。
⑦[美]喬治·M·瓦拉德茲:“協商民主”,何莉譯,《馬克思主義與現實》(雙月刊),2004年第3期。
⑧余金成:“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文化解讀”,《科學社會主義》,2009年第2期。
責編/韓露(實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