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經歷了“阿拉伯之春”民主洗禮的突尼斯和埃及,其國內局勢在近期都出現了劇烈的動蕩。
1月25日,埃及紀念推翻穆巴拉克革命兩周年而舉行的抗議活動演變成警民對抗,造成數百人受傷。總統穆爾西宣布發生騷亂的3個省進入緊急狀態,并出動軍隊進行鎮壓。2月6日,突尼斯反對黨統一民主愛國黨總書記肖克里·貝萊德遇刺身亡。由于死者生前鼓吹嚴格的政教分離措施,政見與該國當前執政的伊斯蘭復興黨完全相左,因而該國反對派在事發之后立刻將矛盾指向了執政當局。目前,因為政府改組失敗,突尼斯已經出現了權力真空。
兩年前,發端于突尼斯和埃及的革命按下中東地區民主化進程的啟動鍵,從而開啟了影響堪比蘇聯解體的“阿拉伯之春”。事發之初,全世界一片歡呼,很多人相信趕走了獨裁者,中東政治必將舊貌換新顏,各方面的狀況也一定會比過去好。
但這種樂觀主義情懷并沒能維持多久,各國持續不斷的抗議和沖突,昭示著轉型的艱難;局勢長期得不到穩定,也使得人們對革命的態度漸趨復雜。從突尼斯和埃及的情況看,兩國目前面臨的困局有很多相似之處:

首先是國家應該往何處去的問題:是選擇伊斯蘭原教旨主義,還是世俗民主。在突尼斯和埃及,伊斯蘭政黨都取得了執政地位,突尼斯的伊斯蘭復興運動總書記杰巴利成了總理,出身穆斯林兄弟會的穆爾西成了埃及總統。但問題是,這兩個政黨并沒能取得壓倒性的優勢,其優勢是相對的,甚至很微弱,需要和其他世俗政治勢力分享權力和進行妥協。而過往長期的權威主義統治使這兩國并沒有真正意義的反對黨,中產階級遠未形成,以血緣、地緣關系為基礎的家族統治、世襲制等傳統的政治統治方式還比較普遍,政治生活中缺乏嚴格的分權制衡或有效的監督機制,人們不清楚如何面對不同意見,也不知道如何求同存異,達成妥協。民主時代已經來臨,但人們還不知道如何讓民主有效運轉。
領導人的舉措失當則加劇了危機。埃及目前的政治僵局,和總統穆爾西輕舉妄動、操之過急的政治手法有莫大關系。通過個人集權、宣布緊急狀態等一系列舉措,他把其他政治勢力都推到了對立面。但問題是,和穆巴拉克這樣的獨裁者不同,穆爾西是民選領導人,人們對他本來就沒有多少敬畏。在這種情況下,穆爾西未來的總統之路注定舉步維艱。
其次是民主和國家治理之間的關系問題。
突尼斯和埃及目前民怨沸騰的根本原因,是經濟不振、失業率高企等基本民生問題,而非重大政治問題。在很大程度上,民主制度并不必然意味著善治,漂亮的宗教口號也不能代替有效的政治管制。伊斯蘭復興運動和穆斯林兄弟會雖然在選舉中獲勝,但主要靠過去在社會服務和慈善事業上的優異表現,并沒有實際的治國經驗。當面對垃圾處理、失業、停電等錯綜復雜的具體問題時,表現當然好不到哪里去。突尼斯甚至出現了公務員工資發放困難的問題,這在獨裁者當政的時代都沒有出現過。當然,這些民生問題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前朝遺留的,解決起來非一日之功。但恰恰因為如此,能否解決好這些問題,就成了新政權能否得人心的關鍵。因為人們的期望值提高了,革命前能忍受的事,革命后很可能就忍不了了。所以,這兩國的當務之急,是通過民生問題的解決樹立自身的權威。
事實上,所有重大政治變革都不是一蹴而就的。1789年爆發的法國大革命,是一場激動人心的政治社會革命,但革命后政權先后被小資產階級的吉倫特派、雅各賓派把持,后又落到熱月黨人手中,之后又經歷拿破侖軍事獨裁統治和多次王朝復辟,民主制度最終才在1875年穩定下來。兩相對照可以肯定,中東地區的民主轉型和政治現代化剛剛開始,未來還很不確定,甚至可能要花去幾代人的時間和努力才能穩定下來。人們對此要有充分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