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劉易斯 吐糟金融危機

邁克爾·劉易斯生于1960年10月15日，是美國當代報告文學作家、財經記者，畢業于普林斯頓大學和倫敦經濟學院，曾任所羅門兄弟公司的債券交易員，后來為《紐約時報》撰稿，并擔任過英國《觀察家周刊》的美國版編輯。他的成名之作《說謊者的撲克牌》被公認為描寫20世紀80年代華爾街文化的經典讀物，書中的精彩片段被各種媒體廣泛引用，對美國商業文化產生了重大的影響。此書至今仍在亞馬遜網上書店熱銷，甚至成為許多商學院的必讀書目。他所寫的暢銷書還包括《將世界甩在身后》《魔球：逆境中制勝的智慧》《弱點：比賽進程》《回旋鏢》和《大空頭》等。《說謊者的撲克牌》和《將世界甩在身后》同被“福布斯”列為“20世紀最具影響力的20部商業書籍之一”。

《弱點》一書講的是橄欖球進攻策略如何在幾十年內從右側變為了左側；《魔球》又名《點球成金》講的是如何用統計學估算棒球手的價值；《大空頭》講的是兩種數學模型極其復雜的金融產品：信貸違約掉期（CDS）和債務擔保證券（CDO）。劉易斯把這些冷知識寫成了暢銷書，每一本書中的故事都讓人讀來津津有味。他反思美國次貸危機的新書《大空頭》出版于2010年，那個夏天整條華爾街都在讀《大空頭》，更有專業人士稱《大空頭》是反思次貸危機最好的書。

危機也給一些職業提供了巨大的平臺。金融城和華爾街上的小作家們開始寫劇本，BBC里“聰明人”的名字家喻戶曉，但沒有人像邁克爾·劉易斯做得那樣好——他創造了新的新聞體裁并在這條路上聲名顯赫，收益頗豐。

《大空頭》是他第一本關于金融危機的暢銷書，書中講述了一小部分內行人通過“捷徑”成為億萬富翁的故事——也就是對美國住房市場的賭博。第二本書《回旋鏢》同樣高居非小說類銷售榜前列。在這本書中，劉易斯介紹了始于銀行的危機如何成為歐洲各國危機的過程，其中寫道，“2008年的金融危機得以延緩僅僅是因為投資者認為政府可以不惜代價通過借貸來幫他們拯救銀行，但如果連政府本身都不可信也借不到錢將會怎樣？”一章又一章，記述了劉易斯在經濟萎靡狀況下在愛爾蘭、希臘、冰島和德國旅行的感受。他解釋了為什么這些國家在寬松的貨幣經濟繁榮時期里持有如此龐大的債務，以及當發現無法償還債務時所發生的事情。

游歷金融業，變身作家

劉易斯大學主修藝術史。他的導師曾告誡他不適宜以寫作為生。本科畢業后，他曾打過兩份短工：和一個木匠學生意、做一個美術商的助理。畢業后第二年，他進入倫敦政治經濟學院學習，主修經濟學碩士。期間，劉易斯在《經濟學人》做過兩年科技板塊實習編輯。剛來到所羅門兄弟公司的第三周，劉易斯就被《新共和》的主編邀請寫一寫華爾街的事兒。《新共和》被認為是白宮政策的風向標，是政界左中右三派的必讀。

“我有一個良好的起點，我曾經就在那里，做過同樣的事情?！?0世紀80年代，20多歲的劉易斯曾在現已解散的美國投資銀行所羅門兄弟公司工作，但他對銀行業務不感興趣，幾年后他離開了這座金礦，變身作家去追尋想要的激情。

他的第一本書《說謊者的撲克》就源自于在所羅門兄弟公司的工作經歷。這個描寫腐敗銀行家剝削無辨識能力的公眾的故事被認為折射了20世紀80年代的華爾街。這本書充斥著20世紀80年代紐約有關野心、種族主義、社會階級、政治和貪婪的故事。劉易斯將這本書看作一封瓶中信，一個源自于崩潰時代行將消失的關于草率金融行為帶來惡果的警世寓言。當然，事實發展的比這更糟糕。他想，在大銀行工作的那些所謂的聰明人怎么能做出這種蠢事？普通民眾怎么看？他因此決定“四處轉轉，找出答案”。

他氣憤難當。從所羅門兄弟公司工作的經驗中，他知道銀行家們已經創建了一個體系來鼓勵用壞賬欺詐斂財，然后再有意識地忽略那些無法避免的損失?！罢嬲某舐勈墙洕睒s時期人們用錯誤的方式得到了錯誤的回報。有很多普通人因為這些錯誤行為付出了代價。他們失去了家園，而銀行家們沒有。銀行家們賺得盆滿缽盈，當這一切終于出了問題時，他們付出的成本與獲得的收益相比微不足道?！?/p>

走過的地方越多，他就越憤怒。于是在《回旋鏢》的創作中，他又揭示了美國投資銀行高盛幫助希臘政府粉飾數據以達到加入歐元區的要求?！叭绻A爾街公司幫助企業掩蓋數據，那么這些人會坐牢；而高盛以此方式來幫助希臘政府，對于國家而言這種罪行就罄竹難書了?！?/p>

在愛爾蘭，他發現的證據表明，美林集團在明知建議都柏林實施減債戰略有利的情況下仍持有幾十億美元的愛爾蘭債務，損害了愛爾蘭經濟。他堅持認為此結論并非出于評分降級的原因。“我認為市場能發揮作用，也能把事情搞砸?！彼J為對華爾街和倫敦金融城實施更好的監管勢在必行。

揭開金融界神秘面紗而身價顯赫

金融界是一個神秘而隱蔽的世界，許多銀行家和經濟學家都不愿同他們狹小圈子之外的人多談，那些滔滔不絕的行話就像說天書。劉易斯的名字和信譽就是打開這扇門的鑰匙?！拔液苄疫\。因為《說謊者的撲克》這本書，使我很容易看到我想看的那些東西。如果到了一個從未去過的國家要求采訪財政部長，獲準的可能性非常大。”事實上，只有喬治·索羅斯拒絕過他。

所羅門兄弟公司支付給24歲的劉易斯年薪10萬美元，相當于今天的20萬美元。第二年年底，他的薪資超過了20萬美元，這比他的父親，一個成功的律師賺得還要多。惟一的問題是，他覺得這不是他憑真本事賺的。“我告訴人們用他們自己的錢做什么，但那全是廢話。華爾街到處胡說八道。人們深信會有人指點他們什么升值什么貶值，其實這些人做不到。我知道我說的都是沒有價值的廢話，可人們卻愿意花錢來聽這些。這太瘋狂了。我開始想，‘如果市場能以這種方式錯估我的價值，那么它還能做什么？’從那時起，我就開始對市場的白癡行為感興趣，并試圖去理解背后的原因。”

他曾為現已解散的《周日記者》寫作，他對這類白癡行為的觀察和記者的背景有助于發現那些荒誕、可笑和令人震驚的事實。這就是為什么他的書盡管講述的是金融災難的悲慘故事，卻仍然清晰易懂，甚至讀起來充滿樂趣。

在《大空頭》中，他揭示了次級住房市場處于頂端時期時，一個在加利福尼亞州不會講英語、每年工資1.4萬美元的墨西哥草莓采摘員如何在沒要求也不想要抵押貸款的情況下就獲得了高達72.4萬美元抵押貸款的故事。在《回旋鏢》中，他發現希臘的修道士卷入了住房詐騙。他見到了一個年薪百萬美元的整形外科醫生，卻只申報1.2萬歐元的收入以避免交稅。在與一個希臘稅務稽查員邊喝咖啡邊聊天時，他得知希臘稅務稽查員并不收稅，若去收稅反而會被解雇。在愛爾蘭的信貸狂潮中，他談到房價如此上漲預示20年內該國財富將比美國多3倍而成為地球上最大的經濟體——而民眾竟然深信不疑。愛爾蘭各地人民“都認為明日陽光更明媚”。

以上都是有關人而非市場的例子，這就是劉易斯的標志。他從來沒有忘記，繁榮和蕭條都是愚蠢和貪婪者的作品。他以新聞視角觀察這些人，一路上，他不僅僅針對華爾街，還用易于理解的方式解釋了全球金融領域的問題。他用最簡單的方式道出了最簡明的真理。關于雷曼兄弟破產，他寫道，“問題并不在于雷曼兄弟被準予破產，而是雷曼兄弟曾經被允許成功。”劉易斯很少借用數據，只有當統計數字能一針見血地揭示問題時才會使用。同他交談也是如此，他總是四兩撥千斤地進行最合適的描述。

當然，劉易斯并非獨自一人就做成了這一切。他還有一些很強大和富有的支持者。《回旋鏢》源自于他為《名利場》所寫的一系列文章。在這樣一個多數報業和雜志都在縮減資金投入的時代，《名利場》主編格雷頓·卡特將大量資金投入于報道有史以來最重大的金融問題?？紤]到包括機票、酒店、生活支出、科研、攝影、編輯、核實等方方面面的費用，劉易斯為《名利場》創作一篇文章的成本是12.5萬美元。一篇文章的費用比整個雜志的年度編輯預算還要多。他承認“這的確是一筆巨款”。

劉易斯的成功使他受到了作為金融大師的盛情款待。他被邀請到國會作證，世界各地的銀行家寫信告訴他那些還沒被揭露的他們也沒有頭緒的事情。對這種角色他并不喜歡。“我是《巨蟒》（英國電視喜劇小品）的粉絲，我不是救世主。有比我聰明的人更能解釋這些。”他自曝個人理財能力很差，2007年他還買過幾千美元雷曼兄弟公司的股票。“你看，我就是個作家，一個業余愛好者。向我咨詢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看看他對金融危機是怎樣總結的。

美國欠世界一個道歉

為何會爆發金融危機？他的一個回答是金融危機的根源是西方國家在經濟持續增長和創造更加繁榮經濟體上的失敗。“歐美國家社會建立在社會流動性的信仰之上——你會比父母做得更好。而這不再是事實。我的孩子們的前景看起來并不比我那時候好。你的孩子可能也是一樣?！?/p>

劉易斯在書中說：此次金融危機中，不難發現，了解金融的人比別人更早認識到美國的住房市場是一個巨大的泡沫。他們早在適當的時刻為這個將要擠破的泡沫投擲了巨大的賭注，比歷史上任何時期的投資者都攫取了更多財富。以美國對沖基金經理約翰·保爾森為例，他在信貸危機中賺了40億美元。與他最旗鼓相當的競爭對手喬治·索羅斯在“黑色星期三”對英鎊的投機中賺了10億美元?！敖鹑谖C發生前幾年，銀行和民眾已經基本上反應出了中產階級的絕望。人們都認為自己發現了新的賺錢的好辦法——借錢，因為他們不能像自己從前或者父母們過去那樣賺錢了。的確，這種新方式在一段時間內起到了效果，但隨之謊言就被揭穿?！?/p>

我們對這種無休止的財務困境應該歸咎于誰或者什么呢？“危機里遍布著美國的指紋。我去的國家中總有美國公司做害群之馬。華爾街誘導了很多非常不恰當的行為。他們本該是制動系統，本該將危機放緩而不是加速?！彼赋鋈A爾街公司把偽裝的不良抵押貸款以3A投資賣給了德國銀行。“華爾街公司投入大量精力向德國銷售這些廢物，而他們明知德國根本就不該買?！苯又褪歉呤οＥD實施詭計和美林在愛爾蘭做的交易。他可以但卻沒有繼續深究下去，他總結說：“美國——這個造就了全球大規模金融殺傷性武器的地方這個世界最大的經濟體欠世界其他國家一個道歉?！?/p>

希臘無藥可救，歐元區行將解體？

歐洲將會怎樣？歐元區會發生什么呢？劉易斯預測，“希臘已經無藥可救，她要么緩慢前行，要么被拋棄。美國社會仍保留著一些積極的方面，但希臘不存在這些，這里無信任可言，人們互不信任，沒人相信政府。他們不該加入最終也會退出歐元區。他們會有一種德拉克馬（古希臘的銀幣名）或者更廉價的流通貨幣。他們的商品出口會更多，但人民生活水平會下降很多?！?/p>

希臘離開歐元區，會像許多人擔心的那樣，導致整個貨幣體系崩潰嗎？劉易斯認為，“歐元區從一開始成立就是個錯誤，很難看到它如何結合成一個整體。但歐元區可能不會一下子就分崩離析，而是漸漸分裂。也許希臘先退出，然后也許是西班牙和意大利，它們也不該加入歐元區。最后剩下的應該是北歐和愛爾蘭等國。我想愛爾蘭人會的。他們似乎傾向于容忍任何事情，幾乎在痛苦中自得其樂?！薄跋ＥD將無中生有的錢放入了腰包并以欺騙的方式加入到歐元區，現在它正遭受著‘道德、社會和經濟的三重崩潰’。冰島人變得狂妄自大，即使他們很少或者根本沒接受過正式財務培訓，這些漁民決定一夜之間變成投資銀行家。他們欠下了史上最多的銀行債務——國內生產總值的850％，平攤到每個冰島人身上就是33萬美元。他們拒絕支付大部分債務。目前國家正走向復蘇?！?/p>

“愛爾蘭決定不再禁錮在原來保守、破滅和痛苦不堪的愛爾蘭式生活中。他們打破全部禁忌變成了樂觀主義者，參加了這個世界上從未有過的最大的信貸狂歡，債務高達每年稅收收入的25倍。政府表示將償還所有公共和私人債務，令國家陷入捉襟見肘的境地。而德國人變得更加德國化——如果可能的話他們會更加謹慎、更少浮夸。雖然他們避開了廉價信貸，但由于銀行家們對金融的無知，最終還是購買了大量‘毒債’（即信貸違約風險較高的債務）?！?/p>

金融界在改變中

那么銀行改革呢？真的會發生嗎？劉易斯說這已經在進行中。華爾街正在走下坡路，未來十年里其最大的機構將被瓦解。他補充說，金融界已經在改變，你能感覺得到。“我們都知道一個從哈佛、普林斯頓、耶魯、牛津、劍橋或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畢業的孩子有多渴望在高盛工作?，F在這個工作仍然炙手可熱，但不再像5年前那樣了。華盛頓和倫敦的決策者也同樣如此?，F如今沒人愿意被看作是賺大錢的人?！?/p>

經濟政治雙衰退，經歷社會轉型期

劉易斯對政治同樣感興趣。政府和普通民眾爭相拿出方法來避開雙底衰退，但他認為西方國家和選民們還沒有意識到金融危機在政治上意味著什么?！罢嬲拇髥栴}是，為什么經濟變化這么大而政治變化卻這樣小。這不是扔石頭，能這么平靜可太讓人吃驚了。”平靜的部分原因是央行行長決定印刷鈔票以保持經濟轉向——即所謂的量化寬松政策?！把胄行虚L在令人痛苦的金融危機中表現得越來越好。美聯儲主席本·伯南克是一個偉大的英雄。他的所作所為非常驚人。然而麻醉劑最終還是會用光。“我們正處于變革的開端，背后播下的是大型政治運動的種子。你看茶黨運動和占領運動，政治運動是年輕人的活動，他們比以前有更多的理由氣憤，可他們將越來越多地賦閑在家。我們將要經歷一段相當長的社會轉型期?！?/p>

危機至少還需10年

當然，有一個問題劉易斯被問的最多，那就是金融危機何時結束？“很抱歉，這次危機很漫長，至少還需要十年。

[譯自英國《星期日泰晤士報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