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擁有自己貨幣的小城

英國東南部有一座美麗的小城——劉易斯。初到這里，你可能會為她童話般的氛圍迷醉，烏斯河（River Ouse）靜靜地穿城而過，各式漂亮的小房子沿著高低起伏的地形分散開來，赭紅的磚墻，白色的窗欞，映襯著團團簇簇盛開的鮮花，漫步其中給人以一種置身童話般的錯覺。然而與這安靜祥和的外表大不相符，歷史上劉易斯卻是以反叛聞名。1264年劉易斯之戰，以孟福爾為首的反叛貴族大敗國王的軍隊，亨利三世不得不在此簽下協定，交出大部分權力并以王子愛德華作為人質；18世紀60年代，以一部《常識》激勵北美人民走上獨立道路的托馬斯·潘恩也是在這兒砥礪了他早期的政治思想；此外，一年一度的劉易斯篝火節上，人們還會焚燒教皇與各類政治人物的肖像？？很難想象，這座風景如畫的小城流淌著的卻是沸騰的血液。如今，一個非同尋常的舉措再次讓劉易斯闖入人們視線，這座人口尚不足兩萬人的小鎮居然發行了自己的貨幣！這種被稱作劉易斯鎊的紙幣按照同英鎊1：1的兌換率流通，筆者慕名前往，探訪了這座擁有自己貨幣的古老小鎮。

走在劉易斯的街道上，稍加留意，你就會發現許多商鋪門上貼著一張手掌大小的標簽，標簽正中間是一個淺綠色、形如太陽的圓形圖案，上面寫著“劉易斯鎊”，正下方注有一排說明：“此處可使用劉易斯鎊”，再往下用更小的字體寫著：“請要求劉易斯鎊作為找零。”整個標簽的設計大方而簡潔，清楚傳達信息的同時，作為主體的“綠太陽”更突出了劉易斯鎊發行的主旨之一——保護環境，減少碳排放。在劉易斯最主要的商業街上，大概每隔十幾米你就能看到一個這樣的標簽，據新聞報道介紹，最初有70家商戶簽訂協議同意使用劉易斯鎊，如今這個數字發展到了130家，對一個常住人口只有兩萬人的小鎮來說，這已經是一個相當可觀的數字了。在劉易斯的游客信息中心，你還能領到一份印有所有接受劉易斯鎊的商鋪名單，這些商鋪以餐館為主，遍布城市各處。筆者按圖索驥，找了一家位置較為偏僻的面包店，果然，在店門口就看到了那個“綠太陽”的標簽。

筆者主動“要求劉易斯鎊作為找零”，店主很高興地拿出了面額分別為一鎊、五鎊的兩張劉易斯紙幣，同時還提醒道：“一鎊的紙幣只能在當地使用，五鎊的紙幣可以在兌換中心按1：1重新換成英鎊。”接過找零，只見一鎊的紙幣以綠色調為主，正面印有托馬斯·潘恩的半身像以及著名的劉易斯城堡，反面則是以城市街道為主題的一幅繪畫；五鎊紙幣的主色調是藍色，正面圖案與一鎊紙幣相同，反面繪有抽象的人物剪影。劉易斯紙幣上傳遞的信息量可遠不止這幾幅富有地方特色的繪畫，仔細一看，紙幣左側齊齊印著好幾段文字，首先是交代了劉易斯鎊發行的目的：“劉易斯鎊：支持本地商人；保證貨幣在本地范圍內流通；減少碳排放。”接著又指出“每一鎊發行的

劉易斯貨幣中即有5便士用于支持地方建設”。最下方列出了一系列合作機構的名稱。

乍一眼看去，劉易斯鎊同英鎊差別并不大，尤其在手感上，幾乎與“真正的貨幣”別無二致。這背后當然包含著發行機構的一片苦心——為了使劉易斯鎊更像真正的紙幣且“不至于在口袋里爛掉”，它采用了與英鎊相同的印刷紙并配有水印等防偽標記。每張劉易斯鎊都有一個獨一無二的編號，紙幣的左下角甚至還標明了這張紙幣的流通期限。盡管如此，仍有很多人對這種全新的地方貨幣心存疑慮。筆者遇到的面包店老板就覺得這樣的做法“很可笑”，花花綠綠的紙幣像玩具一樣，很難讓人相信用它們就能買到真實的商品。此外，由于得不到大型連鎖超市及銀行機構的承認，即便是劉易斯的本地居民也很少大量持有劉易斯鎊。其實在發行最初，巴克萊的當地分行是同意接受劉易斯鎊的，但來自高層的指示很快終結了這一大膽的嘗試。巴克萊銀行的轉變反映了絕大多數人對此類地方貨幣的態度——懷疑、觀望。人們認可這是一次有益的嘗試，但誰也不愿為可能的失敗買單。事實上在現代經濟社會，本身沒有價值的紙幣之所以能流通依賴的是人們對它的信心，而地方貨幣顯然沒有完全贏得這種信任，同英鎊相比，它更像一種富有地方特色的文化產品，無法承擔全部的流通媒介職能。

保護地方經濟是劉易斯發行貨幣的最主要目的，尤其在大環境不景氣的背景下，地方貨幣鼓勵人們更多地消費當地的勞務與商品。外來游客出于好奇通常也愿意接受并使用小額的劉易斯鎊，但很難說這一舉措對提振地方經濟有什么特別明顯的效果。據當地一家雜貨鋪老板介紹，劉易斯鎊在他們日常交易中的最高紀錄是占現金流的10%，而當他們使用劉易斯鎊找零時，很多顧客會表示拒絕。還有一位在當地生活了十多年的居民認為這樣做毫無意義，“我賺的每10鎊里有9.75鎊都會在劉易斯外的地方消費，因為這里買不到我想要的。這座鎮上既沒有瑞士蓮巧克力的制造商，也不生產雪茄。估計只有買裝雪茄袋子的4便士會留在劉易斯。？？這座城市真正需要的是工作，發行劉易斯鎊并不是長久的解決之法，它激起了人們的興趣，但說到底只是新奇而已。”的確，在保護地方經濟方面，流通量只有31000鎊的劉易斯貨幣很難說起到了什么關鍵作用，“每一鎊中5便士”用于地方建設的籌措基金從整體上看也是杯水車薪。然而通過鼓勵地方居民參與進來，劉易斯鎊激發了人們對城市的熱愛，吸引人們更多地關注地方建設與發展。對當地居民來說，劉易斯鎊雖然不能買到所有需要的商品，但至少這是“我們自己的貨幣”，接受它就是一種態度，表明對地方發展的支持以及作為城市一員的身份認同。而對游客來說，一張張設計獨特的劉易斯鎊無疑是這座城市最好的名片，你看到的不僅是古堡、潘恩這些充滿榮耀的過去，更能感受到這座城市源源不斷的活力與積極改變的決心。

正如托馬斯·潘恩說過的那樣：“我們有能力創造一個嶄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