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上的英國監獄

英國19世紀初期最著名的小說家華特司各特在《愛丁堡監獄》一書中描寫了一個忠實的蘇格蘭長老會教派家庭中兩姐妹的遭遇。妹妹艾菲遭受不白之冤身系囹圄，將被處以絞刑。姐姐珍妮克服重重困難從愛丁堡來到倫敦向英國女王請求赦免。小說中有對監獄的形象刻畫：這種古老的監獄聳立于正街的中部，哥特式的正門正對著狹巷南邊的古老大教堂，不知什麼緣故我們的祖先要將監獄楔入城市的主要街道。小說人物巴特勒在探監的要求遭到拒絕后，面對著監獄大門低聲吟誦：

“寬敞的大門巍然聳立，

堅石的圓柱直插云霄；

天力跟人力同樣渺小，

豈能把巨廈視若覆巢？！

鋼鐵的堡壘莊嚴崇高。”

每當我們想到監獄，很多負面的詞匯便會涌進我們的腦海之中：兇惡、殘暴、陰森、恐怖……自從進入文明時代，我們擁有了國家和法律，監獄便作為國家機器行使著規范人類行為、穩定社會秩序的功能。監獄的特定功用決定了它所特有的情境和行為范式。無論是獄卒還是犯人都是戴著腳鐐跳舞——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是為監獄這個特定的舞臺作注解。即使是生性和善、溫文爾雅的良人君子在這里也不可避免地淪為殘暴的獄卒或者崩潰的囚徒。就像上帝最喜愛的天使路西法一樣，不知不覺之間做出了不可思議的事情，墮落成了魔鬼。

在過去的許多個世紀中，英國的監獄狀況是極其惡劣、臭名昭著的。但囚犯的實際經歷往往要與他們的經濟能力掛鉤：有錢自然就可以消災免難。倫敦塔——這個關押高級別政治犯的地方，通常意味著下一步可能就是去綠塔執行死刑，是極其令人害怕的。政府當局利用倫敦塔的酷刑——特別是肢刑——作為震懾犯罪分子的有力武器。而與普通犯人相關的是那些骯臟、擁擠、充斥疾病的監獄，在那里犯人們等待著轉運或者執行死刑。歷史上很多人呼吁對監獄進行改革，但收效甚微。

到15世紀末期，隨著紅白玫瑰戰爭的結束，古老的封建秩序開始瓦解。經濟混亂、政治危機和隨之而來的宗教改革導致犯罪問題越來越嚴重。許多農民失去土地，被迫遠離故土進入城鎮。但是，這些農民缺少在城鎮生存所需的知識和技能。都鐸王朝為這些“強壯的乞丐”設計了極為嚴酷的處罰制度。失業者按照罪犯的標準處置，他們被鞭打、污辱之后會被安置在教養院。教養院（Bridewells）一詞來源于首都倫敦的布萊德威爾宮（Bridewells Palace）。布萊德威爾宮是一個年代久遠的皇宮，于1557年被改造成“矯正院”，目的在于通過給予誠實勞動、勤奮工作的機會來拯救無業游民和輕微罪犯。此后，英國政府命令每個縣都建立一所教養院。

在16世紀的英國有好幾種監獄，分別為幾種不同類型的罪犯設計：債務人、教會人士、普通罪犯。倫敦塔這個關押重要政治人物的國家監獄在伊麗莎白女王時期曾經使好多天主教徒命喪于此。倫敦塔中間的白塔有四個角樓，是征服者威廉在1078年建造的，主要在被圍困時用作堡壘。從最初建造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后來的君主們又陸續增加了兩道幕墻和一道護城河。一些囚犯在這里羈押幾個星期，其他人則會終生監禁在這里。有少數的罪犯一到這里就被殺掉，比如克拉倫斯公爵亨利六世和他的兩個王子。在這里被處決的犯人超過一百人，通常是在塔山上砍頭。如果沒有特別原因，多數人會在一段時間的羈押之后被釋放。

在中世紀，大多數的犯人由水路到達，通常很不情愿地在河邊的水門登陸。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此門名聲大噪，被人稱為“叛國者之門”。當年托馬斯，莫爾爵士和約翰，費舍爾正是在1534年通過此門進入倫敦塔，踏上了殉道和天主教圣人的行列。一旦進入塔內，囚犯們會根據自己所處的級別得到相應的安排：王室成員有自己獨立的房間，其他人只好在幕墻附近的偏遠小塔內安身了。和其它地方的監獄一樣，只要犯人愿意付錢就可以獲得特別的福利待遇。沃爾特拉雷爵士享受到與妻子見面的快樂；托馬斯，莫爾爵士和費舍爾主教相互交換食物——橘子換取一盤奶蛋糕，盡管如此，費舍爾主教仍然身體無比虛弱，以至于不得不坐在椅子上執行死刑。當然，室內的自由活動也是必不可少的。那些低等級的囚犯們會被關進地牢之中，受到嚴格的限制，并且遭受折磨和各種非人的待遇。

倫敦塔在許多人的心目中是恐怖酷刑的代名詞，其實這是被許多別有用心的宣傳家所蓄意夸大的。酷刑在這里甚至是不合法的：只有國王或者樞密院官員基于王室特權的授權，酷刑才可以實施，而這種授權只出現在極少數的例子中。在伊麗莎白女王統治時期，酷刑主要是針對天主教徒。同時那些施暴者認為他們對罪犯施暴的原因不是他們的宗教信仰，而是他們所犯的叛國罪行。埃德蒙德，坎平在1581年被施以肢刑：“他從肢刑架上掉落下來，雙膝著地，乞求上帝的寬恕。”他的同伴約翰，吉拉德在1597年記述了自己在白塔之中雙手捆綁吊在地牢墻上直到昏厥過去的經歷。但對吉拉德施暴的人在看到他不會說話之后放棄了讓他上肢刑架的念頭。倫敦塔的典獄長甚至因為惡心而在到任數月之后就辭去了這份工作。他和公眾有同樣的觀點：酷刑是不可接受的，不應該成為倫敦塔的一部分。

在這位典獄長的繼任者當政時期，酷刑也走到了盡頭。1605年蓋伊，福克斯因為針對詹姆斯一世和議會的火藥陰謀失敗被帶到了倫敦塔。火藥陰謀的參與者們都是一幫富有的天主教徒，他們本來對詹姆斯一世的即位滿懷期望，期待著這位新君主能夠改變他們在伊麗莎白女王時期所受到的糟糕待遇。詹姆斯一世的首席顧問羅伯特，塞西爾從一開始就偵知了他們的陰謀，但他引而不發，反而暗中推動他們的活動進程，為他們提供炸藥以及其它方便。反叛分子租到了上議院的一間地下室，并且把36桶炸藥運到了地下室中，就等議會開幕那天行動，炸死國王和所有的議員。可是就在議會開幕前一天，一直引而不發的羅伯特，塞西爾采取行動了，逮捕了留守在上議院地下室中的蓋伊，福克斯。福克斯拒絕交代同謀者，詹姆斯一世國王簽署命令，授權獄方進行強制審訊，規定“稍溫和的酷刑可以首先對他使用”。福克斯隨后被扔進了所謂的“不安地牢”，在這樣的小洞中既無法站立又無法躺下，只能在無邊的黑暗中默默蹲伏，直到獄卒們把他釋放出來為止。當這一刑罰失效時，獄卒們就把他弄到肢刑架上——全英國唯一的肢刑架——拖拽他直到他的骨頭開始碎裂。這樣一通折磨下來，福克斯扛不住了，第二天他就崩潰了，把他知道的所有情況都一五一十地招供出來。然而，他卻是英國最后一個遭受酷刑的人。在這以后，國王的絕對權力受到了限制，酷刑的實施也就失去了制度保證和政治基礎。

英格蘭貝特福德的治安官約翰，霍華德在18世紀70年代對監獄進行了深入調查，他注意到監獄是一個為無政府主義所主導的社會，他對上升的犯罪率和社會秩序的敗壞感到驚恐不已，主張進行監獄改革。他反對當局簡單的以暴治暴的做法，認為對死刑和肉刑無區別的適用不僅不能震懾犯罪，反而會損害社會成員對法律的尊重。他建議用監禁代替死刑和肉刑。最好建立一種新的機構：一種兼具改造和懲罰功能的機構，來代替舊有的監獄。監獄改革運動的動力來自宗教理想主義。力主監獄改革的教友派和福音派信徒認為：人類是百分百完美的，我們要讓彎曲的變直。但監獄改革的結果卻令人失望：獨居制被設想為一種人道的贖罪和懲戒，但是卻在實施過程中變成恐怖的“墻窟窿”——查爾斯·狄更斯稱“比任何一種對肉體的酷刑都不知道糟糕多少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