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電亂象

立樁之地難求

電動汽車終于來了……

沒有緊跟上的，是不知如何安身的充電樁。

“15萬輛”這個數字是2017年北京市將要實現的私家新能源汽車數量目標。據北京市科委主任閆傲霜透露，私家新能源汽車是否尾號限行等具體政策將在今年年底出臺，個人購買新能源汽車，如果個人使用的停車位條件允許，將幫助建設充電樁。仔細琢磨，“條件允許”一詞大有文章，落實到每個消費者身上，眼下是大費周章。

“我愿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但如今他們（管理部門）都不讓我把這螃蟹吃到嘴里去。”家住大興區的利先生向三個部門咨詢完在家門口建充電樁事宜后，仍是一臉茫然，整個人像只被踢得泄了氣的皮球。

“其實最讓我郁悶的不是被幾個部門像個皮球一樣踢來踢去，而是他們對電動汽車、對充電設備的無知和無所適從讓我驚訝和失望，我甚至有點懷疑，國家是不是真的支持老百姓開電動汽車。”利先生向記者詳述了近日的一次咨詢經歷，有些情節讓人啼笑皆非。

身為京城搖號大軍中的一員，利先生熬了一年半猶未得眷顧。幾次乘坐電動出租車的經歷讓他對電動汽車這一新生事物頗有好感，并在今年參加了北京市的電動汽車試駕活動，與他同去的姐夫還付了定金等待提車。但利先生聽說現在充電問題很難辦，決定親自去問問。

當地電力公司的工作人員跟他講了一大串辦事流程以及需要的手續，還提示他，電力部門這邊都好辦，只要“能搞定小區的物業、業委會等”。

利先生所住小區屬于八十年代老舊居民區，沒有物業，相關事務由小區居委會管理。利先生在一天上午來到居委會，幾個普通辦事人員得知來意后個個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反問利先生這件事該哪個部門來管，更不清楚自己該做些什么。

好容易等到中午，外出核查小區停車位的居委會李主任回來，聽說后劈頭就問：“什么東西？那得占多大地方？”利先生向她邊解釋邊比劃：“給汽車充電用的，也就只占您門口發財樹這么大的地方……”李主任恍然大悟，隨后的答復卻讓利先生有些失望：“居委會沒有任何權利批準您建什么，是否該去城建科問問，我們確實不知道能在這件事上起什么作用，因為上頭沒指示，我們也從來未做過。”她還提醒利先生，這種老舊小區的停車位當年建樓時規劃就不足，沒有固定停車位，現在小區內亂停車現象很嚴重，再建充電樁只怕其他居民也不同意，麻煩更大。而且這里沒有物業，錢該交給誰？又由誰來管理？

平白多出城建科這尊神，利先生沒想到牽扯的部門越來越多。按照李主任所說，他下午騎車來到街道辦的城建科，接待人員對這件事的懵懂不亞于居委會，同樣地反問：“這件事是歸我們管嗎？誰讓你來問我們的？讓電力公司給你裝一個不就結了？”

“我就這么安了萬一哪天有人查我違建我該怎么辦？！”他開始耐著性子重新解釋自己的需求，話音剛落，旁邊一位辦事員突然冒出一句：“你說的這個問題很實際啊，明年我要買輛豐田混合動力，充電該咋辦？”

因為從未經手過此類事情，接待人將利先生指往領導劉科長的辦公室。而這位劉科長聽后愣了幾秒，馬上又將利先生指往樓層最南端一個辦理企業營業執照的辦公室。這和執照有什么關系？利先生人未走到就返回了城建科，他明白過來，劉科長可能是把他當成街頭經營一元快速充電站的生意人了。再次解釋說明之后，接待人員還是將“球”傳回居委會，理由是小區的事務應當由居委會或物業管理。看到利先生“無語”的樣子，另一位接待人員祭起“拖”字訣，試著把“球”扔回電力公司，建議他：“既然電力公司最熟悉，不如由他們出具需要的材料說明甚至是樣單，我們看后也明白該如何做了。再者您還沒買車，很多手續都不齊，不如等買了以后再說。”

轉回原點的利先生已再不想提買輛電動汽車的事兒，他開始慶幸自己“英明了一回”，花點時間知難而退。但心中難免不平，“自己所在小區的情況在北京市絕不會是獨一份兒，難道住這里的人們都不能開電動汽車了嗎？”

“多頭”很麻煩

得知利先生的咨詢結果，他的姐夫葛先生開始覺得自己的定金交得有點草率。事實上葛先生的居住條件要好得多，2012年剛剛落成的花園式高檔住宅小區，有知名物業公司打理，但在他咨詢了物業管理處的朋友后，以后要面對的麻煩讓他開始擔心：自己的地面停車位就算可以建樁，電源從哪來，從哪里要線？小區內的公共用電是不允許擅用的。即便物業同意，這部分用電該如何收費，物業自己也不清楚。而且，從下面打孔走線，自己的車位離最近的電源多遠？工程量又得多大？除了這些技術問題，如何取得小區業委會的同意也需要協調。

相比這二人，家住高梁河某小區的田女士成了倒在立“樁”路上的“烈士”。為了在自己的常用停車位上建充電樁，這個東北女子一人遍拜物業、業委會、消防、電力公司四大“門派”，奔波周旋23天，還是無果而終。事后她向記者回憶，很多人反對是出于對這種新生事物的不了解，而且沒有相應的政策標準可以照做。比如有居民把它當成信號塔而擔心幅射，有的擔心一旦開了這個先河小區的電網會癱瘓，更有人擔心施工或日后管理中的偷電、漏電問題影響自己的人身財產安全。物業則最怕被消防等安全部門查出有安全隱患，后期該如何管理也并不清楚。田女士對此非常理解，“如果事先有規劃，或者上面對此有明確的支持，能夠落實到各部門，一切都好辦。”

與這些普通市民相比，身為國家“863計劃”交通領域項目專員組長的王秉剛還是相對容易地辦成了這件事，但其中周折比他的預期要復雜得多。白發蒼蒼的他一樣往返于各部門之間不斷協調，最終還是拿出國務院關于批準廠家進行新能源電動汽車銷售、安裝充電設施相關批文的復印件才使得物業公司“放行”，接下來涉及的費用便是安裝費9000元/戶，從車庫最近配電室之間的施工費6萬～7萬元，按約1.2元/千瓦時（2.5倍于居民用電價格）向物業繳納電費。另有報道稱，北京市海淀區一用戶的充電樁安裝費8000多元，將電線從開關處拉到充電樁約200米的施工費達6萬元，自己還要一次性向物業公司繳納4000元管理費。

一位從業多年的物業公司經理柏先生告訴記者，有自己的地下車庫，建設難度已經小多了，在小區地面停車位上建幾乎不太可能。據媒體報道，蕪湖市有位女士就無奈地將充電樁建在了小區的人行道上。

據介紹，國內的新能源汽車示范項目也是采取多部門協調管理的方式，具體到充電樁的建設上，由地方發改委負責電網接入、充電設施建設、運營企業資質的審批；能源部門會同交通、國土資源部門編制區域充電設施發展規劃；工信部負責充電樁的設備裝置審批；電監、環保、消防、綠化市容、房管等部門，分別對用電負荷、環境影響、消防安全、是否占用綠化用地和小區公攤面積等進行評估或審批。但具體到各小區，特別是已經建成的小區，還要由電力部門與開發商進行溝通，具體建設應得到業委會和物業公司的同意。由此看來，能不能建得成真的是盡人事，看造化了。

飄蕩的電線

如果這個問題遲遲得不到有效解決，影響電動汽車推廣是必然的結果。但另一方面，對于一些已經擁有或仍然選擇電動汽車的人群，沒有陽關大道，只好另辟“蹊徑”。

這種辦法早已不是什么新發明，在另一種代步工具——電瓶車流行的時候，全國各地已經有不少小區因為停車位無法充電，電瓶本身太重而采取從自家空降電線和插線板的做法。有的車主甚至將自己組裝的電線牽到停車棚，時間一長電線開始老化。其中的安全問題不言而喻。接下來便是車主跟物業管理人員打游擊，傍晚放車，半夜降線，清早收回。有的小區物業則順應居民的需求在停車棚提供插線板，雖解了燃眉之急，卻擔心越來越多的電瓶車集中在一起充電也是不小的隱患。

在合肥這個新能源汽車推廣量居首的城市，有些小區里十幾米長垂到地面的電線反倒成了當地一大特色，是克服充電困難推廣電動汽車的典型案例。但很多人都明白，這種做法至多在初期用用，車輛越多安全問題越明顯。

有調查表明，當前有些電動汽車使用普通的居民家庭用電充電會導致充電時間延長至16～17個小時，影響電池壽命，進而導致消費者對電動汽車質量的不信任。如果充電問題得不到有效解決，可以想見，空降、亂拉電線不失為一些人無奈的選擇，屆時新的問題又會出現。

銷售也無奈

同為國內一線城市，上海市居民小區的門檻也不好邁。據報道，上海市首批新能源汽車8名試用者由于在小區安裝充電樁和物業協商不成，最終都未能實現安裝。在上海這樣寸土寸金的城市，能安上不占地面面積的壁掛式充電樁已經是不錯的結果了。

按照上海市的有關規定，用戶充電樁指在居民客戶個人擁有所有權的專用停車位（庫）上建設的充電樁，由用戶向電力公司提出用電申請，市電力公司在示范推廣期將免費為用戶提供增容服務。個人用戶在申請時，需提供居民用戶身份證、房產證、固定車位產權證明、停車位（庫）平面圖等材料。但個中艱辛，上海唯一一家新能源汽車4S店——高瞻新能源的負責人和店員們深有體會。

在他們看來，基礎設施建設在實際操作中最大的問題還是進小區，為此他們沒少和電力公司進行溝通。

他們在銷售過程中也幫助用戶解決基礎設施建設問題。包括前期勘查，對符合條件的幫助安裝，還有充電樁的銷售業務。由于很多用戶對充電樁安裝過程中的種種問題難以預計，高瞻新能源的負責人甚至在賣車時勸過用戶：“我們先去幫您看是否適合安充電樁，再決定能不能買，遇到的困難我們先行說明，不能讓您認為我們騙人。”

根據他們的經驗，用戶要想成功地在小區安裝充電樁，比較難的一關就是物業。首先在申請方面，如果所安充電樁作為公共用樁，應當由物業出面申請，而物業可能認為沒有必要為用戶去申請。用戶買好充電樁后，裝在小區通電要找物業，看是否允許這樣做。在施工過程中，從相應位置將電線拉到充電樁一般會有段距離，比如可能經過花壇或馬路等地方，能否開挖也要征得業委會和小區物業的同意。如果在地下車庫施工，還牽扯到消防問題。據高瞻新能源的工作人員介紹，通常業主本人去找物業和業委會，溝通成功后由他們在實際勘測中設計方案，“目前通過這種渠道基本還能走通，但問題是對于沒有固定車位的，開挖路徑偏長就會出現一些問題。”

“固定停車位”是這項工作的另一個關鍵詞，因為如果有物業支持而業主本人無固定車位也沒有用。按照上海市的標準，私人用樁要求用戶擁有“有產權的車位”才有資格申請。

“但現在上海有這個條件的不多，比如有些連體別墅中的車位都不屬于有產權的車位，這強調的是車位的產權，而非整座房子的產權。”高瞻新能源的負責人向我們反復解釋。目前高瞻新能源的用戶大多居住條件比較好，住小別墅或者安亭等郊區，甚至可以不用充電樁，有插座即可。在他們的實際操作中，有些被長期租下的車位雖無產權，也有被作為固定停車位而成功安上充電樁的。

作為銷售方，高瞻新能源針對充電樁進小區的問題深感很多方面都無能為力，同感獨立難支的還有汽車企業，北京新能源汽車公司執行董事林逸對這種窘況非常清楚，在北京這樣寸土寸金的地方，建設充電站成本太高，如果建在小區，充電過程中的安全誰來負責、是否擾民？因此還要依靠政府的引領以及電力等相關機構的大力支持。

高瞻新能源的負責人也曾建議，能否參照深圳發出公告，要求物業公司全力配合，以行政命令的形式下達可能更好辦事。因為物業和小區業委會本身也享有國家物權法等法律規定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