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率市場化起步

利率市場化改革終于邁出一大步。

2013年7月19日晚7時，央行公告稱，經國務院批準，自2013年7月20日起金融機構貸款利率全面放開。

這距《關于金融支持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的指導意見》（金融“國十條”）發布還不到半個月。

央行在公告中稱：一是取消金融機構貸款利率0. 7倍的下限，由金融機構根據商業原則自主確定貸款利率水平；二是取消票據貼現利率管制，改變貼現利率在再貼現利率基礎上加點確定的方式，由金融機構自主確定；三是對農村信用社貸款利率不再設立上限；四是為繼續嚴格執行差別化的住房信貸政策，促進房地產市場健康發展，個人住房貸款利率浮動區間暫不作調整。

市場對此反應敏感，銀行股紛紛下挫。7月22日是貸款利率市場化實行的首個交易日，滬深兩市雙雙跳空低開，滬指開盤即失守1990點整數關口，下探至近8日的新低。

而銀行股成為當日唯一整體告跌的板塊。統計數據顯示，共有3. 27億元主力資金凈流出銀行板塊。

不過，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的銀行內部人士表示，此次央行放開利率下限，象征意義大于實質操作意義。“改革出來后我們銀行是既緊張又興奮，緊張是因為盈利壓力會比以前大，興奮是因為這是中國商業銀行行業的大事件，對銀行業未來的格局會造成比較大的影響。”

貸款利率下浮不實際

利率市場化的“一只靴子”落地之前，一些銀行業人士就已嗅到信號。

“早則下半年，遲則明年，貸款利率下限取消已經可以看到。”兩個月前，中國銀行業協會首席經濟學家巴曙松在“區域金融中心建設論壇”上預測。

在中國社會科學院中小銀行研究基地副主任游春看來，金融“國十條”早已放出利率市場化改革的前奏，“央行近月來的收緊流動性操作也是在為新政出臺預熱”。

銀行方面的反應也并不激烈。

“我們商業銀行對這次改革也是有預期的，只是利率的調整出乎預料。”寧波銀行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告訴本刊。

上述人士表示：“這次改革確實會對銀行利潤造成影響，而影響的也只是議價能力比較強的企業，比如國企。但對民營企業、小微企業而言，它們借款渠道原本就不多，對于利率變動并不敏感。取消貸款利率七折下限，對那些大企業客戶居多的銀行影響稍大，對小微企業、個人客戶占比高的銀行影響有限。”

他透露說，在2012年貸款利率被允許下浮30%的時候，只有極少企業拿到了這么低的利率。“取消貸款利率下限只是提供了一個可能性，操作性不是很強。”

北京銀行內部人士也對本刊表示，新政短期內影響不會特別顯著。“以前就很少有下浮利率的貸款，更不用說突破30%的下限了。銀行資金資源目前比較緊張，想拿到貸款的企業太多了，市場規律之下貸款利率也不會降低。”

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信息部部長徐洪才認為：“中央正在實行穩健的貨幣政策，控制泛濫的流動性，所以市場資金面相對收窄，而當前實體經濟資金需求又較為旺盛，供給與需求之間的不平衡性仍會保持銀行的強勢地位。”

普益財富研究員范杰提供給本刊記者的數據顯示，目前商業銀行一般在基準利率的基礎上上浮確定貸款利率，極少采用下浮策略。據央行貨幣政策執行報告披露，2013年前三個月，利率下浮的貸款占比分別為10. 62%、11. 69%、11. 44%，而上浮的比例分別為64. 30%、63. 26%和64. 77%。這些數據表明，利率能下浮的貸款很少，利率能下浮30%以上的貸款更少。

新政實施后，本刊記者詢問過多家商業銀行有關貸款利率變動事宜，截至7月23日記者發稿為止，沒有一家商業銀行表示最低利率松動。

一位接近央行的人士告訴本刊記者，放開貸款利率實際操作性比較差，還有可能形成幾個大行組成價格同盟的局面，“如果對大型國企的貸款利率不發生變化，那么貸款利率下限放不放開也就沒有什么區別了。”

長遠利好小微企業？

在徐洪才看來，央行新政對小微企業融資而言是個利好信號。

“之前因為利率管制，價格信號較為扭曲。銀行出于風險考慮，更多的是愿意貸款給大企業。小微企業只得通過民間融資、影子銀行等渠道獲取周轉資金，這里面環節多，且處于表外循環成本層層加碼之中，所以利率很高。”徐洪才表示。

上述寧波銀行人士也認為這將間接對小微企業有所幫助，“大企業的議價能力有所增強，銀行的這部分利潤降低，自然會逐漸轉向利率較高的小微企業。這不會立竿見影，但從趨勢來講會鼓勵銀行給小微企業放貸。”

但是，接近央行的一位人士卻持保留態度。他告訴本刊，這次改革主要是節約了國有大型企業和優質企業的資金成本，對小企業意義不大。

“相對通過非正規的民間借貸、集資機構等渠道融資而言，小微企業從銀行貸款的成本還是會低很多。就算是貸款利率上浮50%、100%，利率最多也才增加到13%左右。”徐洪才說。

相比之下，民間借貸的利率普遍在20%以上。

利率市場化時機未到

目前中國的金融市場真的準備好迎接利率市場化改革了嗎？答案顯然不是唯一的。

此前，中共中央政策研究室副主任、中國國際經濟交流中心常務副理事長鄭新立在接受《瞭望東方周刊》采訪時曾表示，在利率市場化之前必須做好充分的準備。

“由于資本的趨利性，利率市場化成為首要突破口。然而利率市場化潛藏著一些金融風險，很可能會帶來壟斷利潤、尋租行為。實際上，放寬準入應排在第一，因為只有增加了競爭主體以后，才能通過競爭來降低融資成本。而在競爭的主體沒有形成，資本的買方市場沒有形成的情況下先從利率放開，那可能就亂套了。”他說。

鄭新立同時表示：“買方市場、競爭主體形成時，既要有行政監管，又要有市場約束。行政的監管就是建立地方性的監管機構，因為民營經濟金融領域銀監會管不過來，另外還要用市場化的方式來監管，來化解風險，也就是存款有保險，貸款有擔保。只有這三步都做完了以后，才能放開利率市場。”

鄭新立認為，現在是“前面的步驟還沒落實，后面就越位開放，這樣容易出問題”。

徐洪才也認為，目前放寬民間資金準入當前做得不夠，應允許民間資金發起設立各種股份制的小型金融機構，包括貸款公司、鄉鎮銀行等。

而隨著準入門檻的放寬，區域內小型金融機構會逐漸增多，需要建立起地方性的監管機構。“中央政府需要適當下放金融權力，如讓地方金融辦擔負起監管責任，處理當地的各種金融事務。”徐洪才說。

普益財富的研究員范杰也擔心“低利率導致利益輸送”—部分銀行存在以低于存款利率的價格向關聯企業提供貸款的可能；部分被地方政府控制的銀行向地方性融資平臺輸送低息資金。

而利率市場化的“另一只靴子”—存款利率上限放開則面臨著更大的挑戰。

“存款利率要放開，首先得建立起存款保險制度。據我所知，存款利率的配套措施也在有序推進，正在推進的是存款保險公司。相應的，一些相關法律如《存款保險率法》、《商業銀行破產法》也得出臺。如果不做好準備，存款利率的放開很容易導致金融崩潰。”上述接近央行的人士表示。

資金風險管理成關鍵

利率市場化改革還在繼續闖關。

招商銀行前行長馬蔚華近日表示，管理層對利率市場化改革較為慎重，按照既定路線圖進行，即先外幣后本幣，先貸款后存款。一旦利率市場化，對銀行確實是生死攸關的考驗。

“在存款保險制度出臺，知道銀行怎么破產之后，央行才會把存款上限和貸款上限放開。而現在整個體系還沒有完全建立，從監管層面來講，推出新政策是向銀行釋放強烈信號，要我們作好準備迎接利率市場化。”上述寧波銀行人士對本刊記者說。

徐洪才表示，工、農、中、建四大行“大而不倒”，因此對存款保險制度的建立沒有積極性。“這需要央行強制性地去推行實施，四大行參與了，其他商業銀行才會跟著做起來并形成氣候。”

徐洪才認為，政府要加強對金融機構的監管。由于貸款利率下限取消，擴大了操作彈性空間，容易造成腐敗，銀行內部也要制定各種規章制度，規范操作。此外，隨著市場主體的增加，競爭會越來越激烈，商業銀行需要在風險管理的能力、風險競價能力、差異化定價能力方面突破，提供個性化服務，改進服務質量，逐步改進協調經營方式。未來小微企業將會成為銀行的重要利潤來源，銀行要多給予幫助，達到雙贏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