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卡特爾

有關壟斷的調查，總是像《康熙微服私訪記》那樣抓人眼球。本月中，發改委反壟斷局宣布調查結果，上海老鳳祥等5家金店涉嫌操縱金價，依律罰款千萬。在此之前，今年因類似行為受到處罰的，還包括茅臺、五糧液在內的白酒行業、液晶顯示器行業和乳粉行業。

如果看到媒體披露的“上海黃金飾品行業協會”的“價格自律”會議記錄，種種細節讓人時時聯想起電視劇里的橋段，充滿黑色喜劇的味道。這種情況中外概莫能外。媒體公布的蘋果的喬布斯如何與谷歌、英特爾達成“互不挖角協議”，還有與出版商密謀提高電子書定價的段子，不也很有娛樂元素？

正如亞當·斯密所說，“行業巨頭間一般不會面，只要一見面，他們談話的結果不是陰謀反對公眾，就是圖謀抬高價格。” 這其實就是典型的“卡特爾”（Cartel），法語里意為“協定”或“同盟”，與辛迪加、康采恩、托拉斯并稱四大壟斷形式，1865年在德國出現并大行其道，后來拓展到全球并發展出很多種類，有些限定價格、產量、利潤，還有些限定產地和條件，最典型的是賣石油的歐佩克。

除了像喝咖啡一樣簡單方便，卡特爾幾乎沒有任何其他優點了。它簡直是以上壟斷形式里最脆弱的一種，它必須滿足四個條件：一是份額足夠大，沒有實質性的局外挑戰者；二是較低的合謀成本和懲罰后果；三是需求不因高價波動太厲害；四是每個成員都必須能抵制欺騙和作弊的誘惑。或者用泰勒爾的話說，它的失敗不是來自內部成員廠商的欺騙，就是來自外部廠商的競爭。

事實上，因為這些條件過于苛刻，多數卡特爾都步履維艱，比如國際上的香蕉輸出國聯盟，咖啡生產國卡特爾，還有俄羅斯搞的“天然氣歐佩克”、戴比爾斯的鉆石聯盟等。

以全球鉀肥市場為例，目前共有兩個卡特爾存在，分別是俄羅斯的BPC和北美的Canpotex，后者成員包括加拿大鉀肥公司（PCS）、加陽公司（Agrium）和美盛公司（Mosaic）。這兩個卡特爾聯手將鉀肥價格維持在遠超邊際生產成本的水平上。不過，由于價格聯盟的脆弱，兩個卡特爾BPC和Canpotex壟斷的鉀肥行業，俄羅斯的烏拉爾公司反水出BPC，連帶著Canpotex也岌岌可危，鉀肥價格狂跌1/4，內部成員市值狂跌20%。

中國人其實也對此并不陌生。改革開放之初很多行業都出現過類似的價格聯盟，但短的只存活了幾天，長的也不過幾周。近一點的還有乳品業取消贈品的“南京宣言”、餐飲業的“開瓶費”、方便面協會聯合漲價、彩電價格聯盟、民航機票限折令、網絡視頻版權價格聯盟等也都沒能維持很長時間。

回過來談上海老鳳祥金店的事情，上海的金店卡特爾其實違背了上述原則中的兩個，一是只管到上海的價格，周邊的江浙管不到；二是內部難以抵擋降價的誘惑，金價總是沒維持幾天就樹倒猢猻散。但仍算是其中很了不起的：從2008年到現在分分合合，居然“自律”過56次。

但“價格聯盟”大行其道的另一個因素，還有上面四個條件里的第二點：懲罰力度太小。相比于歐洲對微軟、寶潔動輒數十億歐元的罰款來說，千萬級的罰款對金店這樣的小卡特爾來說，都只是一天的營業額而已。

然而，這對反壟斷局這樣一個司局級單位來說已經不容易了，畢竟細究起來，卡特爾這種壟斷形式在中國遠遠不是最難搞的。該局局長許昆林前段時間在央視財經《對話》上說，下一批調查目標會是石油、電信、汽車、銀行。但我沒記錯的話，國資委此前在117個央企中承認“真正壟斷”的只有石油、電力、電信和食鹽等8家。

但生活不是電視劇，那些吃透壟斷精髓的商人豈能輕易得罪？紅頂商人胡雪巖“奸商謀利，病民蠹國”，他的倒臺直接引發了1883年晚清的金融危機。還有，娃哈哈宗慶后說李嘉誠的壟斷“造成香港人民生活成本居高不下”時，李嘉誠怎么說？他說，“既然大家不愿意看到我壟斷香港，那我就去歐洲、去北美、去內地投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