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鵝去哪兒了？

朋友告訴我，現在演芭蕾，什么名作都不賣座，除非《天鵝湖》。天鵝們來了，觀眾的品味突然就高雅得不得了。這樣的作品大概算經典中的經典，經過了文化階層的認可，又很好地推介給了大眾，成為好品味的符號之一。這帶來了許多有趣的結果，首先是對經典的演繹經久不衰，哪怕質量不高的重演也能賺到票房；其次，挑戰經典變得迫切，對于圈內人來說，甚至成了某種文化任務。

《天鵝湖》的版本已經不計其數，大致就是這兩個路數，一是重排原作，奉圣彼得堡馬林斯基劇院1895年的版本為權威，再就是挖空心思重述劇情，一會兒喜劇一會兒悲劇，中芭的一版還改成了開放式結局。英國人已經把天鵝們都換成了男人，這個游戲依然沒有停止——蒙特卡洛芭蕾舞團又來了，這個歐洲名團已經多次在國家大劇院完成他們的藝術宣言，2010年演《睡美人》和《灰姑娘》，今年要演《天鵝湖》和《羅密歐與朱麗葉》，現任藝術總監讓-克里斯托弗·馬約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改編狂人。

開場是一段黑白電影，講述了王子和公主的童年時代，原來惡魔早在那時就棒打鴛鴦，把黑天鵝安插了進去。然后是宮廷舞會，國王、王后和王子分別穿著金色和銀色的服裝，侍從和女賓更是身著七彩——沒錯，傳統的芭蕾服被拋棄了。群舞中自然也不會再有四小天鵝、三大天鵝，而是更多現代舞的編排，群舞演員從芭蕾中解放出來，徹底成了群演。國王和王子的男侍從還來了一個莫名的托舉，真是幽默。可是，白天鵝去哪兒了？肯定不是那個穿著高叉紅裙的女人，也不會是黃裙紅背心的那位。

馬約這一版最令我驚訝的就是他對白天鵝的弱處理。內心總在打鼓，是不是走錯了劇場？多虧了熟悉的音樂把我按在座位上。除了出場很晚——半場過后，白天鵝才現身，她的舞蹈語匯也以現代舞為多，穿著細碎流蘇的白裙，脆弱、掙扎、被縛，十足的弱者形象。包括華彩部分的“天鵝之死”，舞臺上只見幾個惡魔對她的包圍，幾乎看不清她的身體動作。她和王子的雙人舞也顯得氣勢低迷，著力表現兩小無猜的初戀，而不是熾熱的戀人。倒是黑天鵝的出場美極了，一身黑蕾絲，高貴的極具控制力的標準芭蕾也多數給了她，難怪王子被她迷住。

敘事性更強了，盡管情節并未全盤更改，只是增添。現代舞和芭蕾的交融，配合音樂的動機，讓它更加通俗，甚至過于通俗。比如，為了讓觀眾看出白天為鵝夜晚成人的區別，舞者手上戴上了羽毛袖。類似的設計多此一舉，低估了舞蹈的表意能力，介乎人與鵝的表演從來都是看《天鵝湖》的樂趣之一。

同樣被強調的還有王子的雙親、黑天鵝身后的邪惡勢力，王位、山洞這些遠非浪漫的場景成了這個愛情故事的背景，這暴露了創作者的用意，“直指我們童年的恐懼和夢魘”。結尾，3位主角都死了，惡魔的獨舞結束全場，一大塊黑色綢緞落下來，旋風一般把所有人卷了進去。這就是新版《天鵝湖》想要傳達的主題——恐懼，恐懼黑夜戰勝白天、邪惡戰勝正義。它為原作中宿命般的愛的主題蓋上了仇恨的帷幕，并且增加了社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