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的實名制

【√】既然實名制對于交易自由來說意味著一種限制，那么，實行實名制就應當依據“法律的正當程序”原則來行事

近來無事，偶爾翻翻舊聞，發現曾經在報上讀到過的一件奇事：安寧市工商局下發文件要求購買口罩要實名。聯系以前一度傳過的買菜刀要實名制，當時就聞訊大驚：咦，買口罩都要實名，這是啥規矩？且不必驚慌，凡事皆有緣由。人們對這背后原因的分析是有道理的：安寧工商局的這一做法，醉翁之意在于壓制民眾以戴口罩方式表達對當時安寧煉化項目的不滿。口罩一實名，誰買就將誰登記造冊，可以嚇阻那些想戴口罩抗議的市民，保障此地的“安寧”，很合領導的心意，因此，盡管于法無據，也無正當理由，當初文件就這樣隆而重之地下發了。

這事雖然已經是過去的事了，當時覺得荒唐透頂，如今再看，仍覺得透頂荒唐。

依我之見，購買商品或者接受服務，不是都絕對不能實行實名制。實名制通常為了防止發生危險或者為了達到預防犯罪、便于確認身份等目的而實行。例如乘坐飛機涉及航空安全以及一旦出事故后需要便利確認遇難人員身份等原因而實行實名制，就很有必要。網絡實名制是為了防止不負責任的言論以及制止誹謗、造謠等網絡惡行，也有鉗制錯誤言論的功能，不少人贊成，證明并不全錯。

不過，實名制像限制民眾自由權利的其他措施一樣，都得講究個必要性與合理性。顯然，實名制對于交易自由有限制作用，盡管還沒有嚴重到取消交易自由的程度，但實名含有強制、限制之意是很明顯的。既然實名制對于交易自由來說意味著一種限制，那么，實行實名制就應當依據“法律的正當程序”原則來行事。法律的正當程序原則含有對于立法方面的要求，立法方面要限制個人自由、權利必須建立在必要、合理的基礎之上。實名制應當通過立法機關正式審議并以法案的形式加以推行，行政機關不應當有權剝奪個人自由、權利。我國對于實名制缺乏嚴格的權力約束和程序限制，政府擴大適用實名制，今天出臺這個實名制，明天出臺那個實名制，常常是不觸及要預防或者制止的問題的核心，簡單化處理的懶政思維的結果。恣意下去，終于出現菜刀實名制以至口罩實名制的荒唐措施。

那么，在實名制下消費者或商家因實名權益受損，有無救濟渠道？當然有，或者應該有。消費者或商家因實名權益受損，最佳救濟渠道是訴諸司法，但我國法院尚無法遏制行政權，在政府權力和個人自由之間發揮屏障作用。行政機關以下發政府文件的形式推行實名制，屬于抽象行政行為，消費者或商家因實名權益受損，對于抽象行政行為無法通過行政訴訟渠道尋求救濟。現在看來，訴諸媒體，尋求輿論關注，反而成為最有效的救濟渠道。

想想當初那個口罩實名制的文件，追查起來，也許工商局不過是實際執行者，決策者很可能比工商局的層級要高。這是因為口罩實名制顯然超出了工商管理本身的范圍，其實際目的在于維護社會表面“安寧”的政府面子考量。人們也許應該思考和追問的是，一項決策和措施出臺，如果是如此荒唐乃至錯誤，是不是應追責，誰來追責，又是誰來承擔責任？毫無疑問，恣行政令而不必承擔責任，濫用職權而不加以追責，同類荒謬和錯誤的決策和措施還會時不時地出臺。

更為主要的是，對于一項荒唐行政命令的出臺，政府部門應當重新思考自己的角色。行政權和其他國家權力一樣是有限制的，缺乏限制的行政權很容易擴張為行政極權。要實現政治清明，政府不但應當知道自己該做什么，還應當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兩者可以說同樣重要。對于傳統思維中政府充當無所不能的大有為角色并充當民之父母的意識，是不是也該到了該檢討的時候了？